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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七折戏花杀[1/2页]

繁星织我意(下) 画骨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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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难的十几种颜色陆续染制成功,欢喜只觉得身体极为疲倦,只想找个不被打扰的地方休憩。
      一躺下就陷入极绵长的昏睡,仿佛被耗尽了力气。
      大多数时间里,她似完全忘记怀孕这件事,从未把自己当成需要特殊照顾的人。寻常心度日,坚持朴素的饮食作息,强大自律也在工作中体现无余。因过分激盛而破碎的人生,只能以沉静和忍耐的意志继续推进。
      习以为常且始终不变的,只是孤独。
      除了由夏布洛尔太太陪着定期去医院做检查,欢喜不会踏出庄园半步。即使车子经过最繁华的街道,她也坐得端端正正,从不往窗外探看。
      一到夏天,这里豪华游艇、直升机、顶级房车频繁出没。周边商场里陈列奢华物质,高档餐厅总是客满,美食美酒应有尽有。各种肤色来历的人群,快活地聚集在一起纵情声色。花样层出不穷,又能持续多久?人心不会从这些幻象里得到长久充实的满足。
      不被诱惑,不被干扰。真正地心如止水,静定似古井中一?g冰雪。渐渐连手机都不再使用,回归一种返璞简静的生活状态。
      与纷繁人世告别,如同走入一片幽暗密林。携带所有的创痛和历史,把这些黑暗的淤积之物,统统埋入沿途不必留下标记的泥土深处。时间默默发酵,任它们在地底被岩浆烧灼,最终化成坚硬滚烫的煤块。
      这些坚固的被净化过的物质,成为全新的内核,让她感知自己活着并存在。
      岁月的刻度,不再以年月日来记忆。
      “10米长33公分宽的赤?红,是古时候做喜扇常用的颜色。”
      “今天染成了特棒的伽罗色,囡囡也很开心,一直动来动去。”
      “原来莺茶这么美。”
      “夏天到了啊,要开始准备孔雀羽捻金线了。有点难,我们要加油。”
      “小婴儿的嘴唇,大概就是这种粉嫩的珊瑚朱吧。”
      “……”
      本子有柔韧结实的皮质封面,扉页用繁体端端正正写着:“光明处是你我归处——送给我珍贵的女儿,沈繁星。”
      孕育到八个多月,对身体造成的负担日益明显。内脏和脊椎受压迫,失去彻夜完整的睡眠,换哪种姿势都不舒服。胃口再次变差,又开始频繁呕吐。稍坐久一点,双脚会浮肿得鞋子都穿不进去。她在怀孕早期受过太多磋磨,经历胎盘早剥,情绪又遭到剧烈刺激,到底还是埋下隐患,过程其实比一般人辛苦很多。
      但这些都是可以忍受的。
      欢喜已经知道腹中的孩子是个女孩,上天仿佛听到她的心愿,跟盼望的一丝不差。
      将来某一天,封存笔记会被重新翻开,被再次阅读和循迹。小女孩长大后,会知道欢喜在孕育她时都经历了什么。以头脑、双手和技艺所换取的一衣一食,都是一个母亲为迎接生命所能尽到的,最大的努力。
      这份礼物,亦象征着永不折堕的尊严。这是她的母亲做女人的方式,也是她获得生命之初,就被深深镌入血肉的强盛意志。
      总是在昼与夜交替的微暗时分,周瀛在微薄的晨曦之雾里看见欢喜。
      一抹白色身影穿梭在芭蕉木浓绿的树荫里,垂累花枝后是浓黑如云的黑发,散落得满背都是。有时挽成髻盘在脑后,又经常忘记带簪子,用的是随手折下来的树枝。
      她存在于此,很静很静,又仿佛时时处处都挥之不去,像个悄无声息的幽灵。日日穿纯白衣裳,他从没见她身上出现过别的色彩。她也确实有穿白的天分,一种长久匮乏又丰盛的颜色,只有最令人费解的人才可以穿它。
      跟他熟悉的那些开朗活泼的白人女孩不同,沈欢喜来自遥远古老的东方国度,更像父亲收藏的薄绢古画里拓下的一缕精魂,始终跟世间保持距离。相处了大半年,也毫无真实感。彼此几乎没有交流,更谈不上熟悉或互相了解,只能说尚算相安无事。
      他一开始充满警惕和防备,总疑心这个年轻女人是有所贪图。后来又多了好奇,便留心观察她的举动,反而越来越看不明白。
      尽管周鹤南有足够的条件且愿意善待,她仍然主动弃绝了一切感官上的享受。对衣食住行没有要求,不娱乐,不交际,一心一意守着那件袍子。她望向它的眼神,仿佛跟眼前古老的织物有着爱情。
      对着人的时候,表情则过分冷淡。漆黑的瞳仁像一个影子沉在湖底,透过水面幽幽地凝视过来。有重击人心的力度,看久了连呼吸都紧张。轮廓清瘦凛冽,工作的时候完全像个男人,镇定而有控制力。
      因为她的存在,周鹤南最长间隔半个月就会回来一趟。周瀛知道,他只是为了看她,对修复进度倒不是很着紧,从未出言催促。
      沈欢喜所做的事所关注的东西,都符合上个世纪老派的审美。若不考虑年龄,她简直可以算是周鹤南那个年代的人。
      但他们之间的相处亦平淡如水。偶尔一起吃饭、散步,或在客室喝茶谈话。两个成年人面对面,客客气气地坐着,从不刻意避人。她自己不肯出门,也不陪他出去,不在任何正式或非正式场合公开露面。有时周鹤南邀请朋友来庄园作客,她会注意回避,从早到晚待在房间。
      最令周瀛印象深刻的,是欢喜做草木染煮丝的样子。
      把晾干的植物放入清水前,总是习惯将它们放到鼻端闻一闻。
      一个怜悯而温存的姿势。
      那是摄取对方灵魂之前的片刻交流,在它还保持着植物最后的形状与气味的时候。
      她把奇怪的植物和昆虫放进搪瓷器皿,用明火焙烤、研磨、蒸煮、熬酿,悉心观察愈温度和色彩的变化。水雾蒸腾,身周弥漫一股类似中药汤的奇怪气味,愈发像在森林里秘密炼制毒药的女巫。
      日复一日,沉迷到根本感觉不到时间的变化,也不在乎环境怎样。
      周瀛对清贫落魄全部的理解,不过是留学生一边修学分一边打工。从来没见过任何一个人,像沈欢喜这样子度日。孤身怀着孕,在异国签下条件苛刻的合同,把自己关在空房间里,做一件完全不被世人知晓的事。
      渐渐有种感觉,或许他看到的清苦,只是物质层面的去繁就简,水面下还藏着只有她能感知的巨大冰山。那必定是一座很大的精神矿藏,是冷嘲热讽和世俗眼光无法触及的世界,在那里她快要比谁都快乐,比谁都富有。
      这个难以用言语形容的东方女子,如同她手里流淌过的织锦,庄重古雅,华丽而冰凉。身有实体却并非仅仅由血肉构成,更像一柄丝绒裹着的刀锋。发出嗡然震颤,只与时空深处的某种神秘物质共鸣。
      天气一日暖似一日,欢喜用白色夏布给自己缝制了宽松连衣裙。旧时式样,有细致打褶,走路时会轻轻拍打小腿。裙摆用棉线绣上简单稚拙的图案,是林间的幼鹿与猎人。
      因为吃不太下东西,一直很瘦,腰腹并不明显。看她提着裙子走上木楼梯,迈着缓慢而轻盈的步子奔向露台晾晒的斑斓丝线,宛然就是一个少女。跟皮肤状态或身材无关,是一种未经雕琢的锐利明亮,生动自由,散发莫名其妙的原始生命力。对自己关注的东西,抱有百分百投入的热忱,容易失望又充满不屑和叛逆。
      为何之前从未留意,世间还有像她这样的女子存在?是生来如此,还是来自深山里千锤万凿过的秘密。她身上那些沉默如迷又跌宕起伏的过去,完全无从探测。
      那一日盛夏午后,欢喜又站在空旷的露台上整理她的丝线。
      一阵清凉熏风吹过,角落的竹架哗啦倾倒。千丝万缕斑斓,在强烈日光当中如萤扑落。它们被风吹起,旋转,懵然无觉如一张罗网,无端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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