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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八折戏第三人称[2/2页]

繁星织我意(下) 画骨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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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如果沈望再次出现在面前,迎面走来,她自问还能不能做到视而不见,坚持陌路。她想,就算看清了这段感情里全部的不堪和缺陷,她依旧无法蒙蔽自己的心。结果无非是把所有无解的困局重新经历一遍,在看不到尽头的痛苦里反复沉沦。
      可她再也经不起了,为什么他还要苦苦相逼。
      “既然做不到,何必舍不得?这只是一种不甘和自私吗?”她问。
      欢喜抱他的姿势紧迫,用了很大的力,如同落水之人下意识攥住浮木。
      周鹤南察觉了,轻拍她的背安抚道:“这个我不能回答,对他不公平。首先你要试着再次相信自己,而不是那些被外力操控和摆弄的东西。结束这段关系,让你破除了幻象,却没有放下偏执。现在让你的心去判断,给予对方理解和怜悯,也同样给予自己宽恕。”
      “你从来没有怨恨过任何人吗?即使被欺骗被辜负?”
      “有过。但我后来发现,那都是别人的选择,不必用来苛责自己。得不到就不要,得到了就好好珍惜。哪怕判断失误,也努力去承担起选择错的结果。”
      人生就是如此,该走的路要一步步丈量完,该吃的亏一样也躲不掉。而在这个地方摔倒,错过的东西,总会以另一种方式,在未来的某个节点偿还。
      所以她会遇见周鹤南。她的整个生命被摧毁成废墟,依然散发出不肯随波逐流的强烈意念,能够吸引这一切到来。这个男人出现,一定带有特殊的,命定的指引。他是她生命中的橄榄枝,不可以贪图不可以任性,更不可以胡作非为。
      第二瓶酒也喝光了,欢喜站也站不稳,犹记得问他最后一个问题。
      “你觉得爱是什么?”
      “我已不再年轻。”他说,“对爱情没有太大的憧憬,也没有多余想象。我拿不出更多的精力去玩分分合合的游戏,更注重沟通和解决实际的问题。任何一段能够持久的良性关系,应该是让人感觉舒服和安全的,在而如同不在,就很好。”
      “没有非谁不可?”
      他的笑容依旧温煦,“我不能骗你说有。那种时候,已经过去很久了。”
      这就是周鹤南能给出的感情,一座恢宏坚固的,已经定型的堡垒。你可以被容纳,但不要妄想去改变。
      她低下头想了想,说:“我也不骗你,这样的模式,我不确定能不能做到。”
      “就算放不下,也不是什么错。暂时无法丢开,就带着一起走吧。比起在原地裹足,一直大步向前才是更好的选择。”
      “我可否一直留在你身边?”
      “直到你有勇气作出新的决定。”
      得到肯定答复,她松懈下来,摇摇晃晃躺倒入沙发。酒精在血液里流窜,两颊膨胀出花朵般烂醉的红晕。
      幕布上人影晃动,声音已被消除。这部片子很长,有点沉闷,是可以放映漫漫一夜的。
      周鹤南酒量向来很好,今晚也喝得有点多,但毫无醉意。他坐在欢喜旁边,拉过毯子盖在她身上,把《豹》又看了一遍。
      倾吐往事令人疲累不堪。她睡得很沉,偶有惊颤抽搐,在梦里含混地呜咽。太紧张,如同被追捕的猎物。但是一摸她的脸,就安静下来。
      他的视线从荧幕上收回,落在她脸上就无法再挪开。她的东方面孔很特别,皎然鲜洁,似夜光海上浮出来的一朵睡莲。
      很难想象,那么多惊心动魄的跌宕,就发生在这个只有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孩身上。她不用“我觉得”、“我认为”之类带有主观判断的词汇,叙述里只有起因、经过和结果。剥开血肉混沌,留下赤裸裸的白骨架,一目了然。
      沈欢喜因此变得更具体而真实。她不是那种糖和香料做成的女孩子,而是一株悬崖边的野蔷薇,被风把种子带到陡峭之地,就努力地扎根,朝有太阳的地方伸展。靠自身意志与处境相搏斗,与世间浓妆艳抹不相融。
      而故事里的沈望,跟她是天差地别的两种人。一出生就站在通天的台阶高处,练得一手弄权心术,又怎么样呢?孜孜以求的目的达成以后,才发现失去了更珍贵的东西。
      现在她停留在这里。人与人之间情缘的需索,就是这样微妙。
      凌晨三点多,欢喜做了个漫长荒凉的梦。
      梦见在破败的戏院醒来。华彩褪,钟鼓歇,台上早已散场。猩红幕布如海浪浮荡,一波一波席卷她。
      咿呀的唱腔依然在响,“凡有所爱皆归尽,此身焉能宁长久?细想替他空垂泪,全然不见返思量……”
      人潮四散而去,她茫然站起身,心知跟很重要的人走失了。慌慌张张地找,张口却喊不出半个字。终于在角落的位置发现他的背影,他还等在那里。她看不清周鹤南的脸,却记得他的声音。
      残破的穹顶,漏下光柱和飞旋的雪片。他伫立在那一片清寒的空气里,眼神似一束深井月光。
      “我留在这里等你,是想让你知道,不是每个人都会不告而别。”
      她心脏猛地揪紧,攥住他的手问:“你去哪里?”
      “去一个很远的地方。在这之前,你还要把属于你的路走完。勇敢一点,不要怕。我会在那里等你,或许再见面,还能聊一聊路上的风景。”
      周鹤南俯身亲吻她的嘴角,缠绵反复,浅尝辄止,灼热的呼吸如此真实。一具残破的骷髅,要借此重新长出完满的血肉之躯。
      他把他的生命力全部慷慨渡予,然后整个人像幕布上的倒影,轮廓逐渐虚化、透明,一点点消失了。
      镜花水月太匆匆。
      欢喜惊叫一声坐起,发现自己躺在床上。晌午已过,宿醉令头痛欲裂,已经分不清唇边留下的温度,是梦境还是真实。
      窗帘密不透风,开败的花束散发浓烈气味,混合空气里残留的酒香,很颓靡。
      周鹤南从浴室出来,见她醒了,笑着说:“梦见什么了?一直叫我的名字,哭得花脸猫一样,赶紧去洗把脸。”
      她不好意思地支吾,“……以后不会了。”
      他故作严肃,“什么话,以后再也不要梦见我了?那怎么行。”
      欢喜被他调侃得张口结舌,脑子还钝钝的,不知该怎么反应。他已经走过来,好温柔地抬起她的下巴,“以后都不要哭了。”
      她回想起梦中的场景,觉得莫名不祥,于是只字未提。从他们觉得可以开始真正地靠近那一刻起,其实早已经预备了分离。
      七个小时的时差,就像生命的间隔,隔着这一些,便永远追赶不上。
      大洋彼岸的另一端,夕阳坠入地平线,又是黄昏。
      钢铁森林庞大坚固,落地窗玻璃被夜色衬得清湛如镜。每当沈望站在这座全亚洲最高的大楼上,对着倒影里的自己,都能看到一个剧烈苍老中的灵魂。凉薄嘴角,露出嘲讽的笑容,与他面面相对。
      岩石般沉默的背影,在风化中变得冷硬。别人以为他在谋划,在算计,其实他只是在怀念。像一尾呼吸困难的鱼,得水,却困在水中。
      靠近心脏的鳞片被剥落,尾鳍撕裂,长久暴露在泥沙的冲击下,无处可躲且痛楚难当。他在等着失散的另一半魂魄,把他从无休止的煎熬中打捞出来,一起回归海底。但心里清楚地知道,那人或许永不会出现。
      33岁的沈望,英俊依旧的皮囊底下,疲惫越来越难以掩藏。然后他告诉自己,必须要继续战斗。
      这样的事,每天都会发生。
      一千两百多个日夜,他把是否还记得她,当成判断自己是否还活着的唯一标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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