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隆继宗在孝兴最好的酒楼内最好的包间摆了一桌,请时少卿喝酒。时少卿抓起一个酒壶就要给隆继宗倒酒。
继宗却说:“时先生,我来!”
时少卿连忙摆手:“使不得,您是东家,我是掌柜,让您给我倒酒,那不是我不懂规矩吗?”
继宗说:“哪有那么多规矩,今天我摆酒就是要好好请一请时先生,必须是我给你斟酒。”
说着,继宗就把酒壶抢了过来,时少卿只得安安稳稳地坐下,继宗倒酒。
时少卿拱手道:“东家太客气了,这可是孝兴最好的酒楼,少卿无功受禄,受之有愧呀!”
继宗一笑:“开张一个月,买卖做得这么好,你功不可没,受之无愧!来,我敬你一杯!”
时少卿双手举杯:“谢东家!”
时少卿与继宗碰杯,就要饮。
继宗突然道:“等一等,时先生,以后你能不能不叫我东家?”
“那……那我叫您什么?”
“我记得在牢里,要不是警察把我带走,咱俩就要结为兄弟了?”
“噢!那个时候东家遇难,时少卿仗着胆子帮东家挡了几下拳头,东家说说就是笑话了,现如今我是您的掌柜,靠您赏饭吃,这话,以后您可不要再提了。”
继宗挥手制止时少卿:“不!我孩子她娘说了,你给我做掌柜,帮我挣钱,就是我的贵人,我一定要与你结为兄弟,不仅如此,而且从今以后,货栈赚的纯利,大哥分兄弟一成!”
时少卿一愣,站了起来:“东家,这……这……”
“还叫东家?难道我隆继宗不配当你时少卿的大哥?”
“这……哎呀,能跟隆家二少爷结为兄弟,那是我时少卿三辈子修来的福分啊!”
“好,说定了!明儿一早,你我城东关帝庙拜兄弟!”
“听大哥的。”
“来来来,大哥再敬你一杯!”继宗喜道。
“大哥,兄弟奉陪。”
酒楼二楼单间里,这对亲兄热弟,喝得起兴,楼梯拐弯处有两个大汉正在角落里鬼鬼祟祟地观察着时少卿。
时少卿和隆继宗酩酊大醉,相互搀扶着走了出来。
继宗说道:“兄弟,大哥我今儿个高兴!”
时少卿回话:“大哥,兄弟我今儿个也高兴!”
“从此以后,生意上的事,大哥可就全指着兄弟了。”
“从此以后,兄弟我可就跟着大哥吃香的喝辣的了!”
“一言为定,既然是兄弟了,从此以后有我隆继宗的,就有你时少卿的。”
“多谢大哥!”
正在这时,突然三四个恶汉冲了出来,拉过时少卿就打。
继宗一愣,大喝:“不许打我兄弟!”
继宗冲上前去要保护时少卿。
一个大汉说道:“没你的事!”
继宗道:“他是我兄弟!”
大汉回手一拳正中继宗的面门,继宗咣当倒在了地上,接着酒劲儿晕了过去。
时少卿大喊:“饶命!饶命!哪路的英雄?先别打!报上名号,让我死个明白。”
一个大汉薅住了时少卿的脖领子:“时少卿,京城大栅栏孙老板你没忘吧?”
时少卿一愣:“孙老板?”
大汉道:“骗了钱就跑?哼!孙老板说了,跑到天涯海角也得找到你。”
说完,大汉就要动手。
时少卿急了:“别,别,别,请各位英雄转告孙老板,钱,我时某人一定还!”
大汉一撇嘴:“晚了!孙老板说了,钱,你不用还了,让我们哥几个带你的命回去!”
时少卿在大汉们的脸上看到了杀气,大声惨叫:“救命啊!”
几个大汉各持凶器,对着时少卿一通乱打,小锤子凿在时少卿的肩头,窜出血来,一把杀猪刀被大汉拔了出来,眼看就要行凶。
突然一阵哨声,远处有警察发现问题了,大汉听到警察的哨声,扭头就跑,行凶的也没敢下手。
继宗也听到了哨声,他从昏迷中醒了过来,扶着头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可是没站稳险些摔倒,继宗发现时少卿已经被打成了血葫芦,躺在地上是一动不动。
继宗冲上前去,抱住时少卿:“兄弟!兄弟!”
正在这时,警察队的佘队长带着三四个警察跑了过来。
佘队长低头一看:“呦呵,隆继宗,是你啊?”
隆继宗站起身:“姓佘的,快去追杀人凶手!”
佘队长看看远处,凶手们早已不见踪影。
隆继宗急了:“快去追呀!”
佘队长对隆继宗的命令口吻很不服气。
佘队长故意道:“哪儿来的杀人凶手啊?瞧你这一身酒气,人不会是你酒后滋事打伤的吧?”
隆继宗怒了:“你这条狗,你胡说八道!”说完隆继宗抡起拳头来就要打佘队长。
佘队长的枪却已经顶住了隆继宗:“呵,你敢打警察?!”
隆继宗一见枪,吓得直哆嗦。
佘队长说道:“少在我面前摆二少爷的谱,我不是你们隆家的奴才。我听说你要拿枪打死我姑姑,有这事没有?”
继宗明白对方报复,一下子没了威风。
“你们隆家私藏枪支就该抄家,你试图行凶就该坐牢。我告诉你,要不是我姑姑为你求情,我早带着兄弟抓你去了!怎么?今儿也挨打了?”
继宗的头上被打,红肿了一片。
“活该!记着,仗势欺人早晚不得好死!”说完,佘队长带着人走了,气得隆继宗直咽吐沫,他无奈,只得自己蹲下身去抱昏迷不醒的时少卿。
一家诊所里,郎中擦着时少卿的脸,各种药品内服外用,还用布包裹时少卿的伤口。
继宗问道:“先生,他什么时候能醒过来呀?”
郎中摇了摇头:“血是都止住了,可伤成这样,半条命已经没了,再说我这也没什么能起死回生的灵丹妙药啊!”
“那怎么办?”
“反正血已经止住了,人你带走,回去慢慢地养,养好了就能活命,养不好,也没办法。”
“那可不行,这是我的掌柜,我的买卖全靠他了,他不能死啊!”
“是死是活全得看老天爷收不收他,你要是听我一句劝,就先备上棺材,再慢慢养。”
“你说什么?”
“您别瞪眼睛,我是怕突然咽了气,现准备棺材来不及。”
听了郎中的话,继宗满眼的泪水,焦急而又无奈。
瑛娘听见外面的动静迎了出来,见到继宗却吓了一跳。
瑛娘关心道:“二少爷,您……您这是挨打了?”
继宗摇摇头:“没事。抬进来,抬进来!”
四五个人抬着个门板,门板上抬着血赤呼啦的时少卿,瑛娘又吓了一跳。
“呀!这是谁啊?”
“哎呀,待会再跟你说……抬进西屋去。瑛娘,你去看住孩子,别让孩子看见吓着。”
“哎!”
瑛娘只好依照继宗所说的去做了。
时少卿被安置在床上,完全没有生命体征,瑛娘焦急地看着他。
继宗“啪”的一拍桌子:“错不了了!准是她!看着我生意做得有起色,恨我找到了好掌柜,就派人活活地把时少卿打死了!我要去告她!”
瑛娘吓坏了,一把拉住继宗:“你要去告谁啊?”
“还能有谁?你说,谁恨我生意做得有起色?在孝兴又是谁想打人就打人?嗯?打了人了警察来了都不管?”
“警察来了不管?”
“不但不管,还要收拾我呢!那个警察队长是佘管家的亲侄子!明摆着是受了我娘的指使!我这就去告她,我这就去告她!”
瑛娘一把拉住继宗:“二少爷,万万不可,她是你娘!这世上哪有儿子告娘的道理?传出去太丢人了!再说,这只是您猜的,万一告错了,岂不闹出大笑话?”
“错不了!除了她还有谁?自从那年奶奶被土匪撕了票,她成了当家人,她就想当武则天,谁招惹她,她都不答应!”
“反正我不信,娘怎么会雇人打死咱的掌柜?”
继宗仍不服气,喋喋不休着。
瑛娘突然有些害怕:“你说人都被打死了,你抬回家里来干啥?”
“死倒是没死,还有气。”
“那赶紧找郎中治呀!”
“治了,可……郎中都不留,怕死在诊所里,让带回家养,时掌柜是京城老家,要不是我留他,他怎么会在孝兴遇了难,身边也没个家人呀!我就想起当年,我也死过去了,都是你照顾的好,我才捡回这条命,我就把他抬回来了……媳妇,能不能像当年救我一样把他救活?”
瑛娘很是为难:“我不是郎中,而且他是被打的,身上都是伤口,和你当年可不一样。”
“你见死不救?”
“那怎么能,救人性命是积德的好事,我试试吧!”
于是当天晚上瑛娘就开始照顾起时少卿来,她为时少卿擦拭着伤口,血涌出来,她用力地按着。瑛娘看时少卿的脸,发现他完全昏迷,毫无意识。
第二天,瑛娘又去药店为时少卿买药,亲自熬药。她将一块块药布用水沾湿,放在时少卿的身上,冷热相敷。又在时少卿的伤口上不停地放着药,可是时少卿仍在昏迷中。
几日后,瑛娘试着给时少卿喂鸡汤,可是时少卿并没有醒来,无法进食,她就用小勺盛出汤来,再将勺子上的汤擦干净,然后把勺翻过来,用勺把儿撬开时少卿的嘴,向时少卿嘴里顺着汤。虽然时少卿浑然不知,瑛娘却慈如爱母。
继宗引着郎中进门,郎中给时少卿诊着脉,瑛娘关心着时少卿的病情。
继宗问:“怎么样?”
郎中起身:“病人照顾的是真不错。你看这干干净净的,二少奶奶没少费心呀!”
继宗又问:“人怎样?”
郎中摇了摇头:“我看起死回生,难,还是算了吧!”
继宗一惊:“算了,什么意思?他并没有死啊!半个月了,他就像睡觉一样……我摸过,有脉,一直都有脉!”
郎中为难道:“是啊,有脉是有脉。不过脉象太弱了。怎么说呢,这个叫假死……”
瑛娘瞪大了眼睛:“假死?”
郎中点头:“对啊,像这样没咽气儿,还有脉,可就是活不过来的,就叫假死。其实,真假都已经死了,到底什么时候咽气儿,那就在等阎王爷啥时候有空。要依我说呀,二少爷,算了吧?啊?隆家的二少奶奶那何等尊贵呀!还带着三个孩子,犯不上为了这么一个外人……”
继宗怒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外人!他是我兄弟,要是不出意外,我们早就磕头结义了!”
郎中无奈,只好说:“好,好,二少爷您别急,我是好意,您看,他是个外乡人,反正也没什么家人在身边……您和二少奶奶又都已经尽了力了,也算对得起他了,怕就怕,真没死,好过来落个终生残疾,半精不傻的窝吃窝拉,二少爷岂不要管他一辈子?”
继宗生气又瞪了眼睛。
郎中连忙又说:“当然了,二少爷宅心仁厚,你要是愿意,就当老朽没说,就当老朽没说……告辞,告辞。”
郎中说完便走了。
继宗也不送,看着瑛娘有些无奈:“……郎中说的也有道理。睡了这么多天了,就算是醒过来,也傻了,就更别指望着他还能当掌柜,帮我做生意了。更何况,你是隆家的二少奶奶,伺候这个外人,传扬出去也不好。再说还有仨孩子……要不,瑛娘,算了……我看上了口好棺材,也算对得起他了。”
瑛娘摇摇头:“不。当年在古风村,你也睡了半个月,醒来不是好好的?毕竟是一条命。他又年轻,你不是还要和他当结义兄弟吗?再等等……”
继宗不确定地问:“等等?”
瑛娘恳求地说:“等等。”
继宗点了点头,看向躺在床上昏睡不醒的时少卿。
接下来几日,瑛娘继续熬药,为时少卿敷药,炖汤,喂汤。为了让时少卿能真的喝下去,瑛娘只得让时少卿靠在了自己的怀里,完全像是在照顾一个孩子,一勺两勺……小碗里的汤都被灌了进去。
不照顾时少卿的时候,瑛娘用背袋背着老三,将洗好的衣服、被褥晾在院子里,盼娣、招娣在院子里玩着口袋。
这一日,瑛娘为时少卿擦洗着胳膊,在瑛娘回身投洗毛巾之际,时少卿的头动了一下,但瑛娘并未察觉,她继续为时少卿擦着手。
突然,时少卿的手指微动,紧紧地抓住了瑛娘的手。
瑛娘先吓后喜,轻声地呼喊着:“时先生?时先生?”
时少卿抓瑛娘的手更加紧了,在他的视线中,瑛娘的脸从模糊变清晰,终于他慢慢睁开了眼睛。
瑛娘高兴极了:“……时先生你醒了?太好了,太好了!我这就去叫人,把二少爷喊回来。”
时少卿的脸上出现了一种异样的神情,瑛娘转身刚要走,时少卿却不肯放开她的手。男女授受不亲,瑛娘才察觉到手上时少卿的力度和温度,瞬间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时少卿突然喃喃的张开嘴要说话。
瑛娘愣住了:“你想说什么?想吃东西?饿了?渴了?”
时少卿急,但表达不出。
瑛娘安慰道:“别急,你才醒,说不出来,不怕,慢慢来。”
瑛娘用另一手握住时少卿的手,想让时少卿的手放开,可这时,时少卿的嘴里清晰地叫出了一个“娘”字。
瑛娘异常尴尬:“你……你叫我什么?”
时少卿喃喃道:“娘……娘你……你还活着?”
瑛娘一愣,不知如何是好。
时少卿又道:“娘……娘……你别再走了,少卿一辈子要娘陪……”说着,一滴泪水从时少卿的眼角流了下去。
瑛娘诧异不已,她连忙用毛巾轻轻地擦拭着时少卿的眼泪。
瑛娘说:“时先生,我不是你的娘,我是隆家二少爷隆继宗的媳妇儿,我叫瑛娘……”
时少卿口中默念:“瑛娘,隆家……二少爷?”
时少卿的手慢慢松开了:“你……太像我娘了……”
瑛娘由糊涂变惊喜:“你听明白我说什么了?你没傻?”
“隆家二少爷,隆继宗是我东家。”
“对。”
“东家要和我磕头,拜结义兄弟。”
“对,太好了,你都记得。”
“不对,你就是我娘,不然,我死了,怎么见到你?”
“你没死,郎中是说你会死的,可是我不信,每天喂药喂汤给你,你就醒了。”
时少卿想了半天:“想起来了,你抱着我,喂我,和我小时候,娘喂我一样。”
瑛娘脸一下子红了。
“你叫瑛娘,是东家太太……”
“叫我大嫂就好了。”
“是你把我救活的……”
“不,我也没做什么,是你自己醒过来了。”
时少卿伸出手来,再次够向瑛娘的脸。
瑛娘愣住了:“你要做什么?”
“你长得太像我娘了……你能让我摸一下你的脸吗?”时少卿恳求道,瑛娘有些犹豫。
时少卿再次落了泪:“娘是世上最疼我的人,可从小她就死了。我刚才一直做梦,梦见我娘抱着我,喂我,还亲我。”
瑛娘很尴尬。
“你让我摸一下你的脸,就算死了,见到阎王爷,我都不会怕。”
瑛娘一下子无法拒绝:“这……时先生。”
时少卿一会儿明白一会儿糊涂:“求你了……我好想我娘,好想摸摸我娘的脸。”
时少卿哭了,像个婴儿,瑛娘无法再躲,只好将脸凑向时少卿,时少卿的手真的摸到了瑛娘的脸上,轻轻地,轻轻地……
瑛娘顿时满脸绯红。
时少卿喘息着:“你……你是人,你不是我娘的魂儿……你没有骗我,你真的是东家太太,我的大嫂……”
说着,时少卿一歪头,睡了过去,剩下瑛娘不知所措,她觉得自己浑身都在颤抖,毕竟这是除了丈夫以外,第一个摸过她脸的男人。
继宗焦急地在屋里溜达着:“哎,你不是说他醒了吗?这怎么……”
瑛娘点头:“是,真的醒了。就是又睡过去了……”
继宗上前呼唤:“时少卿,时掌柜,兄弟……”
时少卿睡得很沉,毫无反应,继宗很失望,起身看了眼瑛娘,瑛娘下意识的羞涩了起来。
继宗问:“那他醒的时候说了些什么?”
瑛娘小声道:“他……他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说……”
继宗唉叹了一声,瑛娘说了谎,有些无地自容。
有人套好了马车,继宗要出门,瑛娘怀抱老三送了出来。
瑛娘关心道:“二少爷出门在外,多加小心。”
继宗有些情绪:“唉!真不愿意出门,可货早就供不上了,生意不能不做呀!要不是掌柜的这样,哪用得着我去进货?对了,时少卿要是再醒了,你得先帮我试试他傻没傻?”
“啊?!噢!”
“又带孩子,还得照顾他,辛苦娘子了。”
瑛娘笑了:“瞧您说的,二少爷出去做生意都不辞辛苦,我在家里这点事儿,又算得了什么?”
继宗也笑了,看着站在一旁的两个女儿:“盼娣招娣,好好听娘的话啊!”
于是,继宗坐上了马车,伙计赶车离开了。
这天,瑛娘怀里抱着老三,带着盼娣招娣吃早饭,瑛娘正在给盼娣夹菜,盼娣突然看到什么,轻声地叫着:“娘……”
瑛娘诧异,回头向盼娣视线的方向望去,见时少卿一手扶着门框,站在门前。
瑛娘吓坏了,腾的站了起来:“哎!兄弟……你,你下炕了?”
时少卿微微点头:“是啊……我刚才醒了,想看看自己的胳膊腿还能不能动……我就下地了,没想到还都能使唤。”
瑛娘道:“……哎呀,这地上多凉啊,你光着脚可不行。快,我扶你回去。”
瑛娘回身把孩子放在摇篮里之际,时少卿一软,又摔倒在地,瑛娘连忙上前扶住他,喊着:“盼娣,快给叔叔拿鞋来。”
盼娣连忙向里间跑去,拿来了一双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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