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洪小姐如兴师问罪般问道：“你们到底想干什么？先是让掌柜的去求我，然后又故意戏弄我！怎么？你们两口子嫌害我害得不够，要羞辱我，逼我上吊吗？做梦！”
瑛娘被镇住了，她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洪小姐，我，我……”
突然，哇哇的哭声从床上传来。
“对不住，对不住！”瑛娘连忙跑进屋去将三女儿抱在怀里摇晃着。
“闺女别哭啊，家里来了贵客，娘实在没法喂你，你忍一忍，别哭，别哭啊。”
洪小姐还在气头上，想骂什么，但见孩子哭得可怜，她也是个女人，实在是骂不出口了。
“你先喂孩子吧！我也不是什么贵客，我就是来找你讨个说法的，你喂完孩子我再问你也不晚！”
“如此，对不住了，对不住了。盼娣，快给洪小姐倒茶。”
盼娣吓得直点头，上前去给洪小姐倒茶，瑛娘抱着孩子进了屋，盼娣的茶倒得很艰难，好不容易才将茶倒好，颤颤巍巍地端在洪小姐面前。
盼娣怯生生地说：“您请用茶。”
洪小姐接过茶来，看着盼娣，盼娣跟洪小姐对视着，孩子的天真无邪让洪小姐更加没了气儿。洪小姐本想喝茶，可是又想了想，没喝。因为她想到了时少卿跟她说的妖术之事。
这时，招娣端着一盘花生过来。
招娣道：“您吃花生吧。”
见这孩子更小，洪小姐一下更软了，她与四岁的招娣对视着，点点头：“多谢。你们也吃啊！”
招娣摇头：“娘说了，在客人面前，轮不到我们吃。”
盼娣接着说：“您吃吧，娘喂妹妹，要一会工夫的，您别干等着。”
洪小姐只能尴尬地点头，可她拿起了花生，见招娣的眼神一直盯着她，她又不好意思吃了，剥开一个递给招娣。
招娣摇头。
洪小姐劝道：“吃吧！你娘不会说你的。”
招娣吃了：“谢谢。”
洪小姐又剥了一个给盼娣：“你也来一个。”
盼娣也吃了：“谢谢您。您真漂亮。”
洪小姐一下子不好意思了，脸都红了，这时瑛娘从里间出来，见洪小姐和盼娣招娣已经很和睦。
瑛娘充满了歉意道：“对不住，让您久等了。你们两个，到外边玩去吧。”
两个女儿懂事地应着出屋。
瑛娘问：“洪小姐，您刚才说什么？”
洪小姐道：“我就问你一句话，你到底是人还是妖？”
瑛娘愣住了。
“别以为我会怕你，我根本不相信这世上有什么真正的妖怪。不过，有些心肠不好的，学一些妖术祸害人我倒是信。你要是会妖术，大胆地使出来，我不怕你！”
瑛娘愣了半晌苦笑道：“我要是真会妖术，一定施展，给二少爷生出个儿子来！那我们娘几个的命可就全变了。”
“这么说，你不是妖？”
“您看我像吗？”
洪小姐想了想，顿时没了敌意。
瑛娘又问：“刚才孩子哭，您说什么我没听清楚，谁羞辱您了，怎么回事？”
洪小姐回答：“看你的样子，不像装糊涂。我告诉你，我去临县，是隆继宗让掌柜的求我去的，不是我自己要去的！”
“掌柜的？”瑛娘大吃一惊，“您说的不会是时少卿时老爷吧？”
“怪了，你管你家掌柜的叫老爷？”
“他先前是我家货栈掌柜的，不过后来回了京城，一下子变成了有钱的大老爷。现在和二少爷一起做生意，本钱都是他出的……”
“什么？”
“你是说是他让你去的临县？”
“对啊！”
瑛娘一阵头疼，退了两步，她长叹了一口气。
洪小姐问：“怎么了？”
瑛娘叹息道：“我错怪了孩子她爹，也错怪了洪小姐，一切都是我的错……”
“怎么又成了你的错？难道是那时少卿撒谎骗人？”
“不，时老爷是个好人，他还年轻，最多是一时糊涂。”
这下，洪小姐弄不明白了，有些疑惑。
瑛娘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洪小姐，时少卿人不错的，而且有家世。他爹是前清四品大员，过世了，留下好大一笔家产。他也是读过书的，见过世面，跟洪小姐也算是门当户对……”
“你说什么哪！”
“说错了，您千万别怪罪。我不是媒婆，不过也是好心，我知道洪小姐还没找到婆家，时少卿也没娶过媳妇，他和我孩子她爹拜了兄弟，我当嫂子的给兄弟说亲合适。我看你们俩真挺般配的，这亲事要是说成了，不也是好事一桩？”
“看不出来，你还挺热心肠。我是嫁不出去吗？用得着你给我当媒人？”洪小姐顾不上生气了，扭头就走。
“哎，洪小姐，别走啊。既然来了，坐会呗。你再好好想想，真挺般配的……”
洪小姐出门正遇到隆福一瘸一拐而来，隆福连忙给洪小姐施礼，洪小姐却没好气地走了。
瑛娘追了出来看到了隆福：“福叔，辛苦你了。洪小姐……”
“二少奶奶！”隆福叫道，瑛娘驻足。
“走了，您也就不用追了。有些时候对有些人，不用太客气！”
瑛娘看着隆福叹了口气。
回到家中，瑛娘落泪：“唉！今天离得近，这洪小姐的人品相貌我是仔细看过了，再想想人家的出身家世，跟二少爷倒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啊！”
隆福劝着：“二少奶奶您说什么呢？”
“怪我，都怪我，要是早早的淹死在黄河里就好了！被养父救了性命，能活下来已是不易，还痴心妄想要嫁人。嫁人就嫁吧，还嫁给了隆家的二少爷！”
“二少奶奶，您说这些干什么呀！”
“我心里愧疚，觉得对不起二少爷。生了三个丫头片子，还让二少爷为了我们，跟亲娘闹成这样。我算个什么？跟洪小姐比起来，我真的觉得脸上发烧，心里惭愧啊！”瑛娘泪下。
“二少奶奶别哭了，我昨天一见二少爷，就把他的心思全看明白了。他跟洪小姐没事！至于，他们在临县是怎么碰的面，这里面恐怕有蹊跷！您到底是从谁那儿得来的消息？这中间传话之人也许就是挑唆是非的小人哪！二少奶奶，听隆福一句话，你可得防着点儿！”
“啊，多谢福叔，我心里有数。”
孝兴茶楼里，洪小姐大怒：“时少卿！你这个搬弄是非的小人、骗子！我叔叔可是一县之长，你就不怕警察抓你去坐牢？！”
时少卿笑了：“呵呵……警察抓我坐牢？我怎么了？警察抓人总得有个罪名吧，我杀人放火了还是奸淫妇女了？”
“无耻！你等着！我一定要把真相告诉隆继宗！”
“洪小姐息怒。瑛娘的话你也不能全信。隆继宗是我的东家，我是他的掌柜的，东家交待掌柜的办的事，怎么能全让东家太太知道呢？”
听时少卿这么说，洪小姐笑了：“你还想骗我？你以前是掌柜的，可早就不是了。京城来的时老板有钱，大把的银票投给了继宗货栈，这种事不难打听。可我就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要骗我？这样做对你有什么好？”
“……你已经知道了。是，我不再是掌柜的了，但我跟隆继宗还是磕头的兄弟，大哥跟兄弟可是无话不说的，隆继宗真的喜欢你，要不是那个当过河姑的女人会妖术，他早就……”
洪小姐打断他：“你胡说八道！”
洪小姐急了：“瑛娘是个好女人，我今天见到她了。她绝不可能会什么妖术！时少卿我警告你，不管你打什么主意，你都不会得逞！以后，你休想再利用我！”
说完，洪小姐是拂袖而去，时少卿摇了摇头，很明显，他对自己的失败表示不服气。
洪小姐离开之后，管家进门。
看到时少卿不高兴，管家小心翼翼地问：“看这意思，老爷要做的事儿不太顺利？”
“这件事儿，很难……从京城出来的时候我就想好了，再难我也得干到底！要是轻易能得到，那还会是好东西吗？越是难得到，越珍贵。这个道理，我早就想明白了。”
家里，瑛娘正在给三女儿换衣服，小孩儿甜美地笑着，瑛娘喜欢的不行。衣服很小，瑛娘仔细地将布带一点一点的系好，逗着闺女笑，眉宇间绽放着无限慈爱。
瑛娘忽听得院子里传来大女儿的喊声。
“娘，我爹回来啦，爹回来啦！”
瑛娘连忙将三女儿包裹整齐，准备出去迎接。
招娣早就冲了过去：“爹！”
继宗将女儿抱在怀里，喜欢的不行：“闺女，半个月没见着爹了，想不想？”
招娣点头：“想！”
继宗高兴地在招娣的脸上亲了一下。
招娣连忙躲闪：“扎！”
继宗笑了。
盼娣跑了过来，继宗也亲了一口盼娣，问：“扎不扎？”
盼娣也说：“扎。”
继宗哈哈大笑。
正在这时，瑛娘从屋里迎了出来，她与继宗对视，可继宗的脸立刻冷了下来，瑛娘知道继宗心里对“跟踪”一事仍不快。
晚上，继宗与盼娣招娣吃着饭，一旁伺候的瑛娘有些焦急，终于，瑛娘开了口：“盼娣，你吃饱了吧？”
盼娣抬眼看瑛娘，瑛娘的目光很严肃。
盼娣赶快点头：“……吃饱了。”说着将一块馍塞在嘴里。
招娣看瑛娘，懂事地说：“我也吃饱了。”
“吃饱了去房里玩，看着妹妹，妹妹哭了来叫我。”
两个孩子答应着去了。
继宗假装没发现异样：“孩子们都吃饱了，你也快吃吧！菜都凉了。”
可是瑛娘没上桌，跪倒在地。
继宗问：“你这是……”
“福叔回来告诉我，二少爷生气了……这些日子思来想去，真觉得是自己的错。二少爷对我恩重如山，我怎么能怀疑您呢？”
“哼，为这事啊？我还以为你会装糊涂呢。”
“我怎敢跟二少爷装糊涂。”
“那你告诉我，说我约了洪小姐一起去临县游山玩水，这是谁告诉你的？”
瑛娘看了看继宗。
“你要说实话，这事就算过去了，你要不说实话，我可真要生气了！”
“是……是我猜到的。”
“胡说！你怎么可能猜到？”
“真的，我做梦梦见你和她在一起……醒了，就瞎猜，二少爷，都是我的错。”
继宗低下头，仔细地打量着瑛娘，弄的瑛娘很不好意思。
继宗突然笑了出来：“三个孩子的娘了，做个梦也能打翻醋坛子，哈哈……难怪别人怀疑你是妖怪！不过你也真够神叨的，梦的这么准。说来也是奇了，你说怎么这么巧，刚好洪小姐也去了临县。哎，这事我想了半个月，都没想明白。”
瑛娘尴尬的笑了笑：“都怪我不守妇道，胡乱猜忌，请二少爷责罚。”
“怎么罚啊？”
“我愿意挨打……”
继宗笑了：“我打过你吗？我像是打老婆的人吗？”
瑛娘也笑了：“二少爷疼我，从来没打过我。”
“那不就完了！既然你说了实话，这件事情就算过去了，以后不要再提了。”
“二少爷这么大度，让我的脸更没地儿搁了。我给您磕头！”说着，瑛娘就去给二少爷磕头。
继宗就在那里得意的领受了：“好了，好了，两口子过日子，磕什么头？快来，吃饭了。”
瑛娘起身，一件大事了却，她松了口气。
继宗货栈内，隆继宗与时少卿对坐在一起，桌面上铺着一张地图。
时少卿恭维道：“大哥就是大哥，一出马，咱们这生意可算是旗开得胜啊！”
继宗摆手：“惭愧惭愧。兄弟在省城搞到了这么多的货源，可我销出去的货实在有限！辜负了兄弟的厚望。”
“别这么说。大哥已经很尽力了，只不过是路线选的不好，你比如……”时少卿说着，在地图上画了一条线。
时少卿的手划过一片大山，点着三个镇子的区域：“若能从这条路把货运过去，在这三个镇子上设立咱们的分号，生意可就活了。而且我已经打听了，咱们手里这些紧俏货到了那边，价钱都能翻番。”
继宗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时少卿问：“怎么样？辛苦大哥再跑一趟？”
继宗有些为难：“兄弟，这条路是要经过七十二寨的，走不得。”
时少卿皱了皱眉头：“七十二寨？这看着都是山啊，怎么会有那么多寨子？”
“贤弟有所不知，七十二寨并非是七十二个寨子，它是指距孝兴县城七十二里的那一个山寨。”
“哦，一个山寨？”
“没错！七十二寨远近闻名！别说咱们商家，就连当兵的行军都绕着走。”
“那是为什么？”
“这七十二寨上有土匪啊，而且凶残得厉害，谁要是跟他们结了仇，那可就麻烦了……”
“不会吧？这年月还有土匪？政府不剿匪吗？”
“剿是剿的，从打光绪年间，孝兴的县太爷就专门设了剿匪的捐。可是剿了这么多年也没剿干净，听说还越剿越多。其实七十二寨到底有多少山贼马贼，无人知道。我们隆家就更忌讳七十二寨了。十几年前，我爹和我奶奶就是死在了七十二寨的土匪手里。”
时少卿笑了：“……呵呵，大哥！那是什么年月的事了？这几年谁听说过七十二寨的土匪行凶？对了，咱哥俩在大牢里，不是都看见了吗？土匪头子早都被抓起来关在大牢里了，小土匪们估计也早就散了，要不然这样，这条路是凶险，大哥怕土匪，兄弟我走一趟？”
“哎，这样不好！说好的，兄弟保省城货源，销路由我来跑，只是……兄弟你看，咱们能不能避开七十二寨，再往其它的地方试试？”
“躲得了一时还躲得了一世？省城的货单都下了，要是销不出去，可就得赔钱，钱倒是无所谓，反正老爷子留下的家业也是白来的，我不在乎。要赔就赔我的，不动大哥的本钱。”
“啊，兄弟……这怎么行？”
“其实大哥根本不必怕土匪，所谓土匪无外乎是些身体强壮的流民，拎着大刀片子吓唬人的。要是身上有真家伙，谁怕他呀？”
说着，时少卿掏出了一把枪，放在了桌上。
继宗吓了一跳：“啊，这是什么东西？”
“大哥看仔细了，这是洋人做的‘左轮，好东西。大哥带上它防身，真来了土匪，你一掏出来，他就吓跑了。再说，土匪再凶狠，总得趁夜黑风高之时行凶吧？你大白天的从这条路上过，能有啥危险？要是一点风险都不冒，那货运到这三个镇子的价，凭什么翻翻？富贵险中求啊，我的兄长！”
“兄弟说的对，富贵险中求。”继宗说着，看着手枪，“真要是碰上土匪劫道，我就杀他几个，替我爹和我奶奶报仇！”
继宗喝完一碗粥，把粥碗放下就要起身。
瑛娘问：“这咋才回来就要走啊？”
继宗道：“做生意嘛，身不由己。”
“这回，要去哪啊？”
瑛娘一下把继宗问住了，他只好板起脸：“你问我去哪干嘛？是不是又怀疑我带着哪家的小姐一起去啊？”
第十一章[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