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二少爷！我替孩子谢谢她爹。”
“孩子也是我的，用你谢？”说着，继宗就用脑门去顶瑛娘的脑门，夫妻二人无比亲密。
隆家门楼上的皑皑白雪降下，雪花仍然飘着，隆福一打开门就是一愣，只见瑛娘头顶上洒满了雪花，一手提着食盒一手提着个小煤炉子，站在门前。
隆福上前：“哎呀，二少奶奶，您这么早就来了？”
瑛娘满脸堆笑：“福叔，瑛娘给您拜年了。”
“二少奶奶过年好，二少奶奶过年好。您里面请……”
“别，我就在这候着，先请您通禀婆婆，就说我来给她拜年送饺子……婆婆要是准了，我就进门，若不准，我就回去，大过年的，千万不能惹婆婆生气。”
隆福充满敬意：“好，您在此稍候，我这就去通禀！”
隆夫人腾的站了起来，沉着脸：“我缺她的饺子吃？让她回去！”
隆福低声道：“夫人，外面下着大雪，二少奶奶来的这么早，这也是一番心意啊！”
“你不用替她说好话！她要是好人，就不会挑唆继宗跟我分家！告诉她，我不想见她，也不想吃她包的饺子！”
“是。”
说着，隆福转身要走。转身之际瞟了瞟隆夫人身边的佘管家，佘管家在隆福面前拿着管家的架子，没有任何表情。
隆福又停住了脚步：“夫人，您别生气，今天是大年初一，能不能容隆福多说两句？”
隆夫人把头歪向了另一侧。
“去年初一，二少奶奶带着三个孩子来拜年，夫人没见。二少爷这一年，也就没回过家，夫人，这里边……”
隆夫人抬眼：“你的意思是，怪我？我要是给了这女人面子，继宗就回来了？”
“那倒不是，只不过二少爷的脾气秉性我还了解一些。二少爷脸皮薄，他兴许是不好意思回来看您，所以才专门让二少奶奶来探路的……”
隆夫人一听这话有理，她沉思片刻，看了一眼佘管家。
佘管家忙说：“夫人，昨天年夜饭您都没吃，要不就尝尝她包的饺子？我记得您说过，她包饺子的手艺还凑合。”
这次，隆夫人没有再表态反对。
一个小炉子被放在了隆家客厅的天井处，瑛娘在点着火，一个小锅被放在火上。
瑛娘从隆福手里接过一壶水，向锅里倒着，水是开水，冒着蒸腾的热气，瑛娘倒完，将锅盖盖上。
隆福连忙撑起一把伞帮瑛娘遮着。
“多谢福叔。”瑛娘说道。
屋里，隆夫人正在踱着步。
“不是来给我送饺子吗？这大半天的不进来，在外面鼓捣什么呢？”隆夫人疑惑问道。
佘管家正在向外张望，连忙回来禀报：“她自己带了个小炉子来，正在院里点火。”
隆夫人一皱眉头：“现点火？”
“是。”
瑛娘将食盒打开，盒内是摆放整齐的一片小盘，每个小盘里摆放着很多小碟，每个小碟里各有一点饺子馅。
食盒的第二层是擀好的饺子皮，瑛娘拿起饺子皮来，一手拿皮一手拿馅，现包现往锅里下。正赶上锅里面的水开了，小饺子包好了扔下去，宛如工艺品。
屋内，佘管家看的明白，又向隆夫人禀报。
佘管家说道：“夫人，不光是现生火，饺子也是现包的。八成是怕离的太远，煮好了拿过来坨了。不管真的假的，二少奶奶倒也挺用心的。”
隆夫人哼了一声。
客厅内，瑛娘双膝跪倒：“瑛娘给婆婆拜年。”说着，瑛娘连着磕了三个头。
隆夫人脸上没有任何喜色，也不在意。
瑛娘起身再次跪倒，这次隆夫人一愣。
“儿媳妇替大女儿盼娣给奶奶磕头。”瑛娘紧接着又磕了三个。
隆夫人领受着，但脸色并不是很好看。
瑛娘再次起身，紧接着又跪倒。
“瑛娘替女儿招娣给奶奶磕头。”
瑛娘又磕了三个头再次站了起来，刚要跪。
隆夫人拦住了：“行了！剩下的那个是灾星，免了！”
瑛娘笑了：“奶奶不喜欢这孩子，我可以不带她来给您添堵。但孩子快两岁了，昨天晚上她爹刚给她起了名，叫念娣。有了名字就算是个人了，人就得行孝道，今天是过年，就让我替她给您磕三个头吧。”
说着，瑛娘已经跪倒磕了三个头，隆夫人想发作，佘管家直使眼色，隆夫人强忍着。
瑛娘回过身来，从隆福手里接过饺子，高高举起，又跪在了隆夫人面前。
“请婆婆尝尝儿媳妇包的饺子。”
饺子仍然小巧好看，隆夫人拿起筷子来有些迟疑。
“那一年瑛娘包了铜钱，咯了婆婆的牙，到现在还后怕呢。这回没敢包，婆婆可以放心吃。”
隆夫人夹起一个饺子尝了尝：“嗯。”
“我今天给您包了十个饺子，这十个饺子是十样馅。请婆婆就多尝几个吧。”
隆夫人一愣：“十个饺子十样馅？哼，老爷在世的时候，家里过年也没包过十样馅的饺子，你日子过的不错啊？”
“承蒙婆婆惦记，二少爷开货栈，尽心尽力。生意好有钱赚，我们的日子自然就过的好。”
“那也用不着来我面前显摆吧？”
“不敢不敢。我们小家那边包饺子自然用不了十样馅。可是这盘饺子是孝敬婆婆的，一年多了儿子儿媳没能在婆婆面前尽一点孝。好不容易过年了，能给婆婆包几个饺子，自当竭尽全力。不怕婆婆笑话，为了凑满这十样馅，图个十全十美的吉利，我也真是挺为难的，算计了好几天呢。”
“十样馅？哎呀，夫人，这二少奶奶真是一片苦心。要不您就都吃了吧，昨儿晚上就啥都没吃……”
瑛娘一愣：“怎么？婆婆没有吃年夜饭？是病了吗？哪儿不舒服？”
隆夫人瞟了一眼佘管家：“用得着你多嘴？”
佘管家连忙后退。
隆夫人点点头：“好，你放那吧，我都吃了。你这么跪着举着，我也吃不下呀。”
瑛娘答应着，起身将饺子放在了隆夫人面前，向后退了几步。
隆夫人看了看瑛娘：“继宗书生意气，从小就清高。没想到被你鼓动的开上了货栈，还自己掌柜，不分白天黑天的在货栈里盯着……他对你可真好啊！”
“二少爷确实对我好，不过开货栈不是我的主意，二少爷尽心尽力，是自己要强。”
隆夫人点了点头：“是，继宗从小就死要面子……”隆夫人还想说什么，但她很尴尬，没有说出口。
隆夫人示意瑛娘：“好了，你的心意我领了，回去吧。”
“多谢婆婆。”瑛娘也想说什么，但是也没说出口，转身走了。
“夫人，您有些话咋该说不说呢？”
“什么话我该说啊？”
“您要是想二少爷就让二少奶奶传个话呗？您看这样，要不我追出去，跟她说？”
“用不着！我让这女人进了门，吃了她的饺子，就算是给了她面子。她要是懂事，自然会劝继宗来见我，还让我求她不成？”
大门口，隆福送瑛娘离开。
老人关心继宗：“二少奶奶，二少爷最近一向可好？”
瑛娘回答：“好，挺好的，多谢福叔惦记。”
“夫人就是嘴上没说，但她心里非常惦记二少爷。”
“我看得出来，请福叔放心，昨晚我已经跟二少爷说好了，只要婆婆能让我进门，他一定回来给拜年。”
“真的？那太好了！太好了！”
隆福得到这个消息非常的高兴，瑛娘转身离开了。
角落里，露出王婆子的脸，她看着瑛娘的背影傻了眼。
大少奶奶“腾”地站了起来：“什么？让她进门了？”
王婆子回禀：“进门了。我听说她拎着炉子拎着锅，带着和好的馅，现擀的皮，现包了十个饺子十样馅！”
大少奶奶气得嗷嗷叫：“我呸！老太婆这是要反悔啊！今儿个吃了她的饺子，明儿个还不得八抬大轿把老二全家给接回来？”
王婆子添油加醋：“没准！我刚才过去打探了，听说夫人挺高兴，二少奶奶包的那十个饺子她全吃了。一边吃还一边夸二少奶奶有心，饺子包的香……”
大少奶奶气得直哆嗦：“咋不噎死她！”
大少奶奶气得在屋里直转悠，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去年腊月你跟我说，那个姓张的神仙又来了，想见我？”
“是，八成又是来骗银票的，您别理他。”
“不理他哪成啊？他还在孝兴吗？”
“应该在吧？瞧他那落魄的样子，像是连盘缠都没了，不在孝兴还能去哪啊？”
“你能不能找到他？”
隆家祠堂里，十几个下人在摆供品，打扫卫生，突然全都愣住了，齐刷刷地分立两旁，只见远处隆继宗走了进来。
众人相互交流，都非常诧异。
“二少爷，是二少爷！”
“是二少爷回家了！”
“真是二少爷！”
有人带头向前紧走几步：“二少爷过年好，给二少爷磕头请安。”一大片人都跪下磕头。
隆继宗觉得找到了感觉，他咳嗽了一声：“大家过年好……今天大年初一，我来给祖宗磕头。”
“大年初一，二少爷祭祖，应该的，我们外面伺候！”
大伙儿唯唯诺诺地退出了祠堂，见下人都这么客气，继宗心里很得意。
隆夫人一下站了起来：“你说什么？继宗真的回来了？”
佘管家点头：“是啊，他们亲眼看见的，二少爷正在祠堂给祖宗磕头呢！”
“快拿我的斗篷。”隆夫人说着就要往外冲。
佘管家拦住了她：“您干嘛去？！”
“废话，我去祠堂看我儿子呀！”
“这不合适吧，夫人，您是一家之主啊！”
“什么一家之主，我就是个娘！快两年没见到儿子了，我想他！”
“分家的时候他闹的那么厉害，说出了那么多不恭敬的话，现如今您要是低三下四地去看他，岂不让上上下下的人笑话？”
隆夫人一下停住了，她觉得佘管家说的也有道理。
“夫人，您不是老说二少爷圣贤书读的多吗？他应该懂得当儿子的礼数！分家的时候气得您大病一场，现在既然回来了，他不来给您磕头，您还去祠堂看他？”
“也是，可他要是给祖宗磕完头就走了呢？”
“不能吧？继宗货栈的生意，您没少暗中帮他，他心里，没数？”
“但愿他有数，那我就在这儿等着？”
“等着！您是娘，他是儿子，没有娘上赶子的道理！”
“行，那我就等着！”
隆继宗上前，对着祖宗牌位“噗通”跪倒，拜祭祖宗，磕了三个头后，隆继宗抬起头，他紧皱着眉头，在犹豫着什么，他回想起瑛娘的话来……
早上，正在帮继宗系衣扣的瑛娘劝道：“二少爷，给祖宗磕完头，无论如何去看看婆婆，这一年多了，你们娘俩连面都不照，不管怎么说，都是你的不对，我也是三个孩子的娘，等我老了，要是孩子都不来看我，我的心都得碎了！”
“我的事你就不用管了！”
“今天过年，二少爷给瑛娘个面子吧，算我求你了！”
隆继宗无奈不语。
“我去送饺子的时候看出来了，娘想你想得厉害。我听说她连年夜饭都没吃，准是病了，你不惦记？”
“病了？”
“就是啊，娘也岁数不小了，在孝兴就你一个骨肉，这么近你都不去看她，她得多难过啊？”
隆继宗未置可否。
隆继宗起身，他顺着祠堂向后走着，他有些犹豫，思来想去，还是转身向门外走去，刚要出门，隆福出现在他面前。
隆福上前：“二少爷，隆福给您拜年了！”
继宗见到隆福格外亲切，连忙回话：“福叔过年好！”
隆福要行大礼。
继宗忙说：“福叔，免了，免了！”
隆福摇头：“不，您是主，我是仆，规矩可免不得！”
说着，隆福让继宗站好，自己向后退，行了一个大礼。
“快起来吧，福叔！”说着，继宗从怀里掏出个红包，“这是专门给您准备的。”
“哎呀，多谢二少爷。”
隆福起身，接过红包。
隆福满脸的欣喜：“听说二少爷回来了，全家上下都很高兴！”
“是吗？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
“二少爷等一等！”
“还有什么事吗？”
“既然来了，就不去给夫人磕个头吗？”
“……算了吧，我去了，她也不一定高兴。”说着继宗就要往外走。
隆福提高声音叫道：“二少爷！”说着，隆福再次跪倒在地。
继宗回头：“哎，福叔，你这是干什么？！”
“二少爷，这两年夫人的身体一直不好，尤其是去年冬天，一直咳，连屋都很少出。”
继宗听说母亲病着，也有些动容。
“二少爷是知道的，姥姥家是名门望族，夫人从小是万千宠爱的大家闺秀，没受过半点儿委屈。嫁进隆家，为老爷连生三子，也算是立下了汗马功劳！可是那年老祖宗和老爷同遭不幸，这么家的重担就全落在了夫人一个人的肩膀上。”
“哼，她就是愿意掌权。连你这么好的人都遭排挤，让那个姓佘的女人顶了大管家！”
“二少爷，话不能这么说，隆福是个大男人，给老爷当管家贴身伺候自是妥当，夫人当了家，当然是女管家更合适。”
“你怎么替她说上话了？我记得她一直就看你不顺眼。”
“夫人看我不顺眼，那一定是我这个当下人的做的不够好，这些年夫人怎么当的这个家，我看得一清二楚，凭心而论，她不容易！隆家家业维护的这么好，夫人是有功的！二少爷，恕老奴说句不该说的话，就算看在祖宗的份上，您也不应该对母亲不恭敬！”
“我……我什么时候不恭敬她了？是她从小就看不上我，偏心眼儿！”
隆福笑了。
“你笑什么？”
“二少爷小的时候多是老奴伺候，老奴怎么没看出来夫人偏心眼儿啊？要我说，是二少爷有点小心眼儿才对！”
继宗急了：“福叔，大过年的你教训起我来了？”
“老奴不敢，但恳请二少爷无论如何去给夫人磕个头拜个年！隆福也是受人之托呀！”
“受人之托？”
第十二章[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