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间，隆福带着瑛娘以及三个孩子匆匆赶进门来。一众长者家人见到瑛娘一家都已经没了敌意，只有同情。
正赶上大少奶奶从天井进门，一见瑛娘她瞪圆了眼睛。
瑛娘带着孩子往里间赶，见到大少奶奶拦住去路，连忙行礼：“大嫂好。”
大少奶奶却说：“站住！还有没有规矩了？隆家是饭馆子啊，外人想进就进？”
隆福一愣：“哎，大少奶奶，二少奶奶怎么变成了外人？”
大少奶奶道：“分了家就是外人，七舅爷，三叔公、四叔公，分家的时候你们可都在场。”
老辈儿的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说。
大少奶奶指着念娣：“呦，这应该就是那颗灾星吧？也带来了？我孩子他爹可就是被这颗灾星妨死的！这回带她来是要妨死谁呀？”
大少奶奶狰狞的表情吓得念娣“哇”地哭了起来。
瑛娘一拉念娣：“不许哭！”
念娣登时停住了。
瑛娘接着吩咐道：“盼娣、招娣，带着妹妹到院子里去。”
招娣撅起了嘴：“我要看爹。”
瑛娘又对大女儿说：“盼娣，带着两个妹妹去院子里等娘！”
盼娣听话地答应着：“是。”
于是，盼娣拉起念娣与招娣，向院子里走去。
里间，继宗睁开眼睛，支撑着身体要起来。
隆夫人忙问：“继宗，你要干什么？”
隆继宗道：“我听见我闺女哭了，她们来看我了，快叫我媳妇带着闺女们进来！”
隆夫人连忙向佘管家比划着，佘管家会意，迎了出去。
外间，佘管家进门，见瑛娘和大少奶奶对峙着。
瑛娘低声说着：“大嫂，各位长辈，你们嫌弃念娣，我不让她进屋，可我是隆继宗的媳妇，你们总得让我看看他吧？”
没等大少奶奶说什么，佘管家开口了：“就是啊，二少爷请二少奶奶带着孩子们进去呢！”
大少奶奶一听，立起了眉：“什么二少爷？人家早就自立门户了！人家在外面是隆老板，隆大老爷！瞧你这一脸的奴才相，使着这个家的银子，给外人当奴才！你什么东西！”
佘管家生气了：“谁是外人？”
大少奶奶不依不饶：“我刚才说了，分了家了，连屋里躺着的那个，他们全是外人！这里间，是隆家的正堂，我是隆家的长房媳妇，今天还就当一回门神了，外人想进去，没门儿？！要夫妻团聚？好啊，抬回你们自己家去！”
大少奶奶说着一插腰，把门挡住了。
众人全都尴尬，不知说什么是好。
瑛娘没办法，只好说道：“大嫂，瑛娘从小没读过书，也没见过世面，不会说话，理论不过你，但是现在我男人病了，躺在里面，我就是拼死，也得进去看看！若有冒犯，得罪了！”
一咬牙，瑛娘迎头向大少奶奶撞去，大少奶奶整个人被撞向一旁，要不是王婆子托着，她就摔倒在地上了，瑛娘冲进了里间。
大少奶奶起身要追打，佘管家喝道：“行了，你别闹了！太太急的这一路上已经犯了好几回病了！你想逼死太太不成？！”
七舅爷怒道：“就是，老大媳妇，你差不多得了！”
大少奶奶看向三叔公、四叔公，见他们各个横眉冷对，只好软了下来：“我还不都是为了隆家好？好，好，好，我不管，太太都不要规矩了，我算老几啊！”
说着，大少奶奶转身走了。
里间，瑛娘难以置信地望着隆继宗，隆继宗发现瑛娘进来，就像孩子找到了娘，泪水莹莹，两人完全忽略了隆夫人。
隆夫人有些不悦，让到了一旁，瑛娘快走几步，拉住继宗的手。
继宗用微弱的声音叫着：“瑛娘……”
瑛娘落泪：“怎么会这样？他们凭什么抓你，为什么把你打成这样？”
继宗摇头：“都是时少卿那奸贼！我中了他的圈套……”
说到时少卿，继宗咳了起来，瑛娘连忙帮他拍后背，可继宗的嘴角里淌出了血。
瑛娘吓坏了：“血？！”她有些手忙脚乱。
隆夫人抓过一条手帕帮继宗擦拭着：“行了，他已经这样子了，你问那么多干什么！”
瑛娘这才与隆夫人对视：“是，娘，我什么都不问了！”
没想到继宗却说：“您出去，让我和瑛娘说说话……”
隆夫人问：“你说什么？！”
继宗又说：“我求您了，我想跟我媳妇说会儿话……”
隆夫人只得气愤地离开。
瑛娘劝道：“娘说的对，你累了，什么也别说了，省点儿力气，好好歇着。郎中开的药在哪儿？我喂你！”
继宗又摇了摇头：“我什么药都不吃，我恨！恨自己动了妇人之心，没杀了时少卿那个畜生！”
“……是他害了你？”
“这恶贼，我变成鬼也要掐死他！”
瑛娘无言以对。
“瑛娘，我对不起你……货款全被骗了，咱们……欠了债……”
“不怕，从前咱们在古风村是最穷的人家，日子不也过得挺好的嘛，你说过，不求大富大贵，咱们一家平平安安、团团圆圆就好。”
“对，我是说过这样的话，可我为什么还要逞强，借那么多钱？备那么多货呢？”
“事情都过去了，二少爷可别埋怨自己了。”
“我就是想争口气，没成想，倒更让外面那些人笑话我了……”说着，继宗又咳上了。
“别说了，二少爷！”
“我的闺女呢？我刚才听到老三哭了，闺女们怎么不进来看我？”
瑛娘连忙掩饰道：“我没让她们来……”
“不对！准是我娘没让进来！”
瑛娘有些尴尬：“不，不怪娘！”
“不怪她怪谁？要不是她听信谗言，说我闺女是灾星，哪有今天？！抬我回去，我要回自己的家！”
瑛娘闻言不知如何是好。
天井，瑛娘撩帘出来，正见隆夫人踱着步，隆夫人看到瑛娘，一脸的气。
佘管家问道：“二少奶奶，二少爷怎么样？”
瑛娘垂首道：“他……他说，他想回家……”
隆夫人急了：“什么？！这话是继宗说的？是你要把他带走吧！他都已经病成这样了，你就放过他吧！”
“娘，您这话从何说起……”
“你心里清楚！”隆夫人说完转向一旁不再理瑛娘。
瑛娘只能追过去哀求：“二少爷的脾气娘也知道，我刚才哄了他半天，可他非要回家不可，求娘就让我把他带回去吧……那年二少爷病倒在古风村，也一直吐血，是我照顾好的。我知道二少爷，他最怕的就是不顺心意。”
“在他亲娘身边就会不顺心意了？你也是三个孩子的娘，将心比心，继宗病成这样，你要把他从我这里抢走？你到底安的是什么心？！”
“我……我……”
“当年是当年，现在是现在。当年我儿子是个不到二十岁的小伙子，身体壮实的很！这些年已经被你这个妖女祸害的不像个样子，整个人都空了！何况还有个灾星，你把我儿子带回去，想妨死他吗？！”
对此，瑛娘真的是百口莫辩。
佘管家打着圆场：“二少奶奶，还是让二少爷留在这儿治病吧，太太已经把全孝兴最好的郎中都请来了，你没看见吗，就在外面候着呢。你那边缺医少药的，回去就能治好了？再说，太太疼二少爷，你也得体谅当娘的一片心哪！”
被骂了的瑛娘淌着泪：“好吧，我再去劝劝二少爷……”说完，瑛娘拭泪，进屋。
看着瑛娘的背影，隆夫人仍气得直哆嗦。
隆家大门口，天已经黑了，隆福用长杆子挑起灯笼，挂在大门口，他显得心事重重。
瑛娘让继宗倚在自己的怀里，给他喂着药。
继宗缓缓摇头：“我不想喝药，怎么还不抬我回去？”
瑛娘劝着：“二少爷，这儿比咱们家好，这么多人伺候着……”
“我不要他们伺候，抬我回去！”继宗又咳着。
瑛娘一脸的为难：“二少爷，您就别为难我了……”
“怎么，是我娘不让？我自己走！”说着，继宗就要起身。
瑛娘连忙拉住他：“二少爷！二少爷！”
佘管家挑帘，隆夫人从外面进来，继宗一看隆夫人，停止了动作，他躺下，转过头去不看隆夫人。
瑛娘叫着：“娘……”
隆夫人冷着脸：“你跟继宗说什么了？我这个当娘的进来他连看都不看我一眼！”
瑛娘愣了：“我……”
继宗开口了：“让我回去，我要回自己的家！”
隆夫人急了：“要不是我亲自去省城打点关系，你能从牢里出来？是我雇了汽车把你从省城接回来的，一路上你虽然没怎么说话，可你一直攥着娘的手，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娘哄着你睡觉！可是这个女人一来你怎么就不认娘了？她给你施了什么妖术？”
隆夫人气得指着瑛娘：“你个妖女，给我滚出去！”
佘管家见隆夫人动了怒，想劝，可是根本插不上嘴。
瑛娘委屈：“我……”
继宗一直攥着拳头，终于忍耐不住，一拳砸在榻上，猛地起身：“她不是妖女！”
隆夫人气道：“儿啊，我可是你的亲娘，你怎么为了这么个女人，三番五次的和为娘……你真是把娘的心都伤透了，娘就不明白了，在你的心里，娘还不如这个妖女吗？”
继宗回避开隆夫人的目光：“瑛娘，带我回家，死，我也要死到咱们自己家去！”
隆夫人惊呆了：“你说什么？！隆继宗，你再说一遍？”
瑛娘见继宗和隆夫人较上劲了，连忙跪倒，祈求：“娘，继宗气性大，您应该知道的呀，尤其是现在病着，您可千万别跟他计较。您看这样好不好？就依着他，先让我把他带回去……”
隆夫人怒不可遏：“都是你挑唆的！你这个祸害！你怎么不去死！”说完，隆夫人抡起巴掌来抽在了瑛娘的脸上。
继宗急了：“瑛娘！”继宗想上前去拦，一用力气，一口血又吐了出来。
瑛娘看向继宗，隆夫人也意识到不好，只见继宗晕倒在床。
瑛娘大叫：“二少爷！”
隆夫人也叫着：“继宗！”
外间一阵大乱，郎中们，族中长辈全都向里间冲去。
隆家长房里，王婆子汇报着情况。
王婆子说：“又晕过去了，这回好像缓不过来了。”
大少奶奶有些难以置信，惋惜地：“啊？啧啧啧，这隆家祖宗缺什么德了？传宗才走了两年，这隆继宗又……”
大少奶奶突然想到什么，立刻变了脸色：“你的信儿准不准啊？亲眼看见了？”
“那里间哪是我这种下人能进得去的。”
“那你瞎得啵什么啊？隆继宗又不是他哥，大少爷摔成了瘫子还挺了十几年呢，他挨顿打就能死了？我不信！”
“听说好像是太太跟二少奶奶吵起来了，二少爷动了气！”
“有这事？这可是好戏，我得看看去！”
盼娣、招娣、念娣一直在院落里的亭子中等待着父母的消息，亭子里已经掌起了灯，三个孩子大半天没吃没喝饥渴难耐，心里惦记着父亲的病情，更是焦急不安。
招娣有些挨不住了，指着念娣：“都怪你！要不是因为你，我们就能见着爹了！”
念娣仿佛做错了什么，她很是委屈，盼娣拉了下招娣，制止她。
招娣看念娣要哭，大声道：“不许哭！你要是哭，那个老太婆非得把咱们三个撵出去！”
念娣死死的绷着嘴，让自己不要哭出来。
招娣和盼娣商量：“姐，这会儿没人看着咱们了。要不，咱们偷偷从后边绕过去看爹吧？”
盼娣想了想，看了看念娣：“妹妹，你好好在这儿等着，我和你二姐去找爹和娘，咱们一起回家。”
念娣没有点头，但很明显，她听明白了，于是盼娣与招娣向继宗所在屋子方向跑去。
继宗微微地睁开眼睛，瑛娘和隆夫人都发现了，她们轻轻地唤着。
隆夫人说：“继宗，你醒了……”
可是继宗并没有看隆夫人，他紧紧地攥着瑛娘的手。
瑛娘低声道：“孩子她爹……”
继宗发出微弱的声音：“水，水……”
瑛娘大喜：“水！二少爷要喝水！快给倒些水来，不要太烫。”
隆福答应着去准备。
隆夫人听到儿子要喝水，放下了心，脸上是关切的表情。隆家的长辈和郎中们也都在屋里等待着，一见继宗有好转，又有郎中过来号脉。
佘管家端着一碗药过来：“按徐郎中开的方子已经煎好了药。二少奶奶，要不你给二少爷喂点吧？”
瑛娘连忙接过药来：“二少爷，喝药了。”
继宗轻轻地挥了挥手。
瑛娘只好说：“佘管家，先放一放，等二少爷喝两口水，我再慢慢给他喂。”
佘管家看了一眼隆夫人，隆夫人也没办法，佘管家无奈，只能将药放在一旁。
这时，隆福端着水来了，他将水递给瑛娘，瑛娘轻轻的将继宗托起，并小心的放在了自己怀里，一勺一勺的给继宗喂水，隆继宗张嘴喝了两口。
大少奶奶隆万氏正在客厅里溜达着，她看上去很焦急，但她的焦急很明显和其他人的目的不同，王婆子从里面打探消息出来，凑到隆万氏耳畔嘀咕着：“又醒了，找水喝呢。”
隆万氏恨得咬牙切齿：“我就说嘛，都是计策，就为了糊弄我！”
“不像啊？那几个郎中，都直摇脑袋，好像没法子了似的。”
“那是老太太请来的帮凶！真病，老婆孩子来了，干嘛不接回去？用得着在这养吗？还不是为了演一出大戏给我看！”
盼娣与招娣趁没人注意，挑帘来到里间。
佘管家发现了两个丫头，刚想要上前阻拦，可是两个孩子已经喊出了声：“爹！”
听到孩子的声音，继宗仿佛精神了不少，围在一旁的隆家长辈和郎中连忙让开，盼娣和招娣来到了继宗的床榻之前。
继宗一手拉着盼娣一手拉着招娣，看了看盼娣又看了看招娣，向两个孩子挤出了笑容，那笑容中充满了幸福，也许是力气用大了，有些累，继宗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瑛娘和隆夫人都明白，继宗是在休息，可是两个孩子不懂，一见继宗闭了眼睛，她们都焦急的喊着爹，盼娣招娣都流出了眼泪。
喊声传到了天井之中，小念娣也听到了姐姐们的呼喊声，从侧门门洞里拐了出来。
很明显，念娣根本没听两个姐姐的话，她一直在后面跟着。念娣向前走着，判断着，她认准了里间的门。
盼娣招娣仍然不停嘴
第十五章[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