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喊着爹，可是继宗实在没有力气睁开眼睛。
终于，隆夫人听烦了，她随手在桌上一拍：“别喊了！让你们爹好好歇歇吧！”
盼娣与招娣一见隆夫人瞪眼睛，连忙看向瑛娘，瑛娘也跟她们使着眼色，于是两个孩子不再乱叫。
屋里突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把目光集中向昏迷不醒的继宗。
突然一声清脆的“爹”在众人身后响起，大家吓了一跳，所有人都看向站在门口的念娣。
瑛娘没想到念娣已经会说话了，继宗猛地睁开眼睛，看着远处的念娣，父女二人远远对视。
隆夫人看向念娣，因为是“灾星”，她有些芥蒂。
隆夫人用手指着念娣，想让人轰念娣出去，可是发现继宗醒了，而且念娣已经进了门，这个当奶奶的此时该怎么说话，她有些拿捏不准。
正在这时，盼娣招娣已经高兴的喊了出来：“娘！妹妹会叫爹了！”
继宗使劲的伸着手，他想摸一摸念娣。
瑛娘立刻会意：“念娣，快！快过来！”
念娣怯生生的在众人的注视下走向继宗，她走得很慢，继宗很着急，他伸出手来，使劲的向念娣够着，念娣多少有些怕，一点一点走向继宗。
继宗着急了：“再叫一声！”
此时，念娣已经离继宗很近，她停住了脚步，再一次叫出：“爹！”
继宗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笑着笑着，继宗突然一口黑血吐了出来，吓的三姐妹嗷嗷乱叫，全都哭起来。
而继宗再也没有力气，整个人栽倒在榻上。所有人都吓坏了，这突然的变故让大家难以理解。
郎中们束手无策，瑛娘紧紧的抱住继宗。
隆夫人睁大眼睛，她的眼前突然回想起张神仙和她讲过的八个字。
隆夫人大怒：“灾星！灾星！把这颗灾星给我扔出去！”
佘管家连忙上前，架起念娣就要往外扔。
瑛娘忙喊着：“放下我的女儿！”
瑛娘上前与佘管家撕扯。
隆夫人怒道：“轰出去！全都轰出去！”
众人一起上前将瑛娘和三个女儿往外轰。
瑛娘挣扎着：“不！继宗，继宗！”
躺在床上的继宗也听到了瑛娘的喊声，他强忍着疼痛又睁开了眼睛，眼睁睁的看着娘四个被轰了出去，再一次栽倒，这一回继宗咽了气。
隆夫人大声喊着：“继宗！快啊，郎中！你们倒是快看看我儿子怎么样了！”
三个郎中连忙扑向继宗，将继宗平稳放好，上下摸着脉。在一旁伺候的隆福焦急不安，他看着这一切又毫无办法。
苍穹之上，月如弯刀，月光凄惨渗人。
瑛娘和三个女儿被轰了出来，在天井里她们是抱头痛哭。从四处赶来的婆子，站在门口形成了一道防线，不再让她们进屋。
突然，里间传来一声凄厉的哭喊。
“我的儿啊！”
瑛娘当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巨大的悲怆向她袭来，她向屋里望去，整个人濒临崩溃。
此时，隆福从里间出来，老人家一瘸一拐，满脸的泪水。婆子见隆福出来，只得让开。
瑛娘冲上前来：“福叔！二少爷他……”
隆福张了半天嘴，终于挤出一句话来：“二少爷他……咽气了……”
“什么？！继宗——”
瑛娘一声声嘶力竭的叫喊，她一头撞开看守的婆子，冲了进去，三个女儿也跟着往里边挤。
众人知道二少爷已经归西，都不敢再阻拦。
隆万氏从外间来到天井，站在门口，张着嘴，怔了半天，才弄明白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
隆万氏倒吸一口凉气：“真的啊？真死了……”
瑛娘扑向继宗嚎啕大哭，三个女儿都跑了进来。
瑛娘大声叫喊着：“跪下，给爹磕头！”
三个女儿连忙跪下磕头。
瑛娘大叫道：“继宗！继宗！”
隆夫人已经泣不成声：“谁让你们把她放进来的？轰她走！要不是她的灾星闺女开口叫爹，怎么会妨死我儿子？！”
瑛娘用手指点隆夫人：“都是你！继宗最疼她的三个闺女，你非逼着不让他跟孩子在一起，才把他气死的！”
隆夫人瞪大了眼睛：“你个妖女，血口喷人！”
三叔公、四叔公、七舅爷齐齐上前。
高大的四叔公一声断喝：“好了好了都别吵吵了！”
三叔公也说：“就是啊，人已经死了，你们争这些还有什么用？”
七舅爷道：“现在最重要的是料理丧事！”
隆夫人接话：“我这个当娘的当然会给继宗料理丧事了。佘管家，你没听到我的话吗？还不快把这个女人和她的三个丫头赶出去！”
瑛娘站起身来：“我是隆继宗的未亡人，我要把我孩子她爹的尸首抬回去，为他守灵发丧。”
一时间，两个人僵住了。
隆夫人上前指着瑛娘：“你！你成心跟我做对！”隆夫人气的又要发作。
刚刚进门的隆万氏看准时机，冲到隆夫人面前：“婆婆，婆婆，你何必跟她生气呢？您的身子要紧！”
说着，隆万氏就将隆夫人向一旁拉去。
隆万氏轻声的嘀咕着：“婆婆啊，快让她走吧，二少爷这是没得善终啊！您别忘了张神仙说的话，‘灾星开口家破人亡！既然已经分了家，您让她把人带走，亡的就是她们那个小家，可千万别让那颗灾星逮着，要不然咱们整个隆家都完了呀！”
隆夫人听了这话，隐隐觉得有理，虽然悲痛欲绝，却不再言语。
孝兴的街道上，缓缓走着一辆平板车。
瑛娘将绳子绑在自己的身上，拉着那辆车，车上白布遮盖着继宗的尸体，三个孩子跟着一旁，哭哭咧咧，瑛娘咬着牙，泪水洒了一地。
正在喝茶的时少卿一口茶喷了出来，茶杯落在了地上，碎了，他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时少卿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死了？不能吧？我特别关照过，不要他的命的呀？”
管家狞笑着：“这隆继宗从牢里出来的时候我看见了，伤的不重。”
“那怎么会死了？”
“气死的。这个人就是肚量小，知道中了老爷的计，活生生的气死了。嘿嘿，老爷，您真是高明！好比诸葛亮三气周瑜啊！”
时少卿向管家挥着手，管家不明白时少卿什么意思，以为时少卿高兴要赏他，嬉皮笑脸地凑近时少卿。
时少卿抡起手来“啪”的一巴掌抽在了管家的脸上。
时少卿怒道：“你混蛋！隆继宗是我大哥！”
此时的时少卿是懊悔难当。
穿着孝的瑛娘搭着桌椅板凳，在盼娣的帮助下，在自家的门楼上挂起了孝。很多人都知道隆家出了意外，不远不近的围观，但是没有一个人凑上前。
屋里已经被改造成了灵堂，瑛娘跪倒在灵前烧着纸，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三个孩子都穿了孝，不停的哭着。
隆福跨进门来，他是第一个给继宗吊唁的人。
隆福“噗通”跪倒：“二少爷！老奴，给您磕头了！您，一路走好！”说完，隆福磕了三个头。
瑛娘给隆福叩了一个头还礼，三个孩子也跟着还礼。
隆福起身走向瑛娘：“二少奶奶，您节哀，三位小姐还小，您可得保重！需要的时候吩咐一声，我隆福就算是搭上这条老命，也会为二少奶奶效力！”
说完，隆福拭泪，转身要走。
瑛娘出声挽留：“福叔稍等。”
隆福驻足。
瑛娘起身走进里间，出来时手里拿着一些钱递给隆福。
瑛娘说：“我是个妇道人家，没见过世面。就辛苦福叔帮忙置办一口好棺材，二少爷从小大富大贵，到了那边也要让他住的舒服一点儿……三天之后我要为二少爷出殡！也请福叔帮忙雇响动班子和抬棺材的苦力，都要最好的，千万别让婆婆那边挑眼……”
隆福接过钱：“放心吧二少奶奶，这些事儿，老奴能做好！”
瑛娘鞠躬：“多谢福叔！”
隆福转身离开，瑛娘望着隆福的背影，目光中充满感激。
隆福一瘸一拐地走出，正赶上时少卿和他的一众随从进了院门。隆福看见时少卿，眼睛里顿时冒出了火，他在墙边抄起一个锄头，就向时少卿砸去。
时少卿吓坏了，他身边跟着的下人连忙上前将隆福架住，时少卿露出一脸的费解。
管家道：“老头儿，你疯了吧！我们家时老爷是来吊唁隆继宗的！”
隆福仍旧咬牙切齿：“我打死你个畜生！”
时少卿自知理亏，示意打手不要难为隆福，又挥了挥手，让人把隆福推了出去，他整了整衣襟，垂着头，向屋里走去。
时少卿进门“噗通”跪倒，眼里留下了忏悔的泪水，三个孩子见来的人是时少卿，都不说话了，也不还礼。
瑛娘看着时少卿，那目光冰冷的可怕。
时少卿哭着说：“大哥！大哥！我时少卿是恨你，恨你不念兄弟之情把我送进了大牢，还让那些警察狠狠地打我。我也想让你受受我在牢里受的苦，哪成想……大哥，你的气性也太大了！我……”
时少卿“啪”的一巴掌抽在自己的脸上：“我真没想到大哥就这么走了呀！我时少卿活了二十多年，从小就不招家人待见，也没交过什么过命的朋友，头一回……头一回有人跟我八拜结交，还是响当当的孝兴隆家二少爷……可是没想到，我这个当兄弟的把大哥给害死了！大哥，我真是追悔莫及啊！”
时少卿说着，又在自己的脸上抽了三个巴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时少卿哭嚎着：“大哥——”他“咣”“咣”“咣”磕了三个头，擦拭着泪水，转向瑛娘。
时少卿道：“嫂子，我错了！我真没想到会把大哥害死。那天我说割袍断义也是一时的气话。我做错了事，大哥惩罚我是应该的，我有什么脸面跟大哥割袍断义？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可是事已发生，我真是后悔也来不及了！大嫂，今儿一早得到消息，我就想用我这条贱命给大哥抵命！可是我翻过来又一想，人死不能复生，我抵了命也没什么用。”
瑛娘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到。
“大嫂，现在大哥已死，我必须得活着好好照顾嫂子和三个小侄女，这样才是对得起大哥！大哥这个人我知道，他从小清高，除了我以外也没什么别的朋友。嫂子，您要是信得过我，就带着三个孩子跟我回京城吧，我在京城有房产有买卖……”
“滚！”瑛娘从牙缝里挤出了一个字。
时少卿向前挪了一步：“大嫂，我这是为了你好啊！您想想，隆家本来就认定你是妖女，说我三侄女是灾星，现在大哥一死，隆家上下肯定更恨你们。孝兴这地方，他们隆家一手遮天，你以后的日子没法过！”
瑛娘恶狠狠地：“滚！”
“嫂子！我求你了！你就跟我走吧！”
瑛娘终于忍不住了，她抡起面前的烧纸盆向时少卿的头上砸去，铜盆砸在时少卿的头上，他一动不动地挨着。
“滚！”
“嫂子要解气，就砸死我吧！”
瑛娘真的是气坏了，“啪”“啪”“啪”连砸三，血立刻从时少卿的头上淌了下来。时少卿险些被铜盆砸晕，半晌才缓了过来。
时少卿抹了把血：“嫂子，您的这口恶气出了吧？要是出了您就答应跟我走吧！”
三个孩子见瑛娘打人都吓得抱在一起，哭了起来。瑛娘将铜盆扔在地上，转身冲向厨房。时少卿侧眼观瞧，见瑛娘拎着一把开了刃的大菜刀从厨房出来，时少卿吓坏了，他连忙站起身。
“哎，嫂子，嫂子！”
“我砍死你这条狼！”说着，瑛娘就将菜刀抡向时少卿。
时少卿这回可真吓坏了，他哪舍得丢命，向门外跑了出去。
瑛娘抡着菜刀追赶时少卿，时少卿吓得是撒腿就跑。
时少卿边跑边说：“嫂子，是我对不住你！嫂子，你消消气，好好想想，还是跟我回京城吧！我可是为你和孩子们好啊！”
“你给我滚！”说着，瑛娘将菜刀扔了出去。
菜刀在空中旋转着追向时少卿，时少卿只得抱头鼠窜，菜刀“啪”地落在石板地上，激的火花四溅。
瑛娘已经被气的整个人近乎癫狂，围观的人群后面，探出了王婆子，她是被大少奶奶派来打探消息的。
隆夫人的手放在桌上，气得颤抖着。
王婆子汇报着：“时少卿是个小白脸，二少奶奶怎么打他，他都不还手，就是磕头作揖的赔礼道歉，说二少爷是他害死的，还说要带二少奶奶回京城。”
隆夫人强忍着怒火轻声道：“好了，好了。”
隆夫人挥手示意王婆子退下。
王婆子起身之际与她的主子隆万氏交换了一个眼色。站在隆夫人身旁的隆万氏对王婆子添油加醋的表演很满意，得到主子会意的眼神后，王婆子仿佛交了差，转身离开。
隆万氏察言观色，看着脸色铁青的隆夫人，她假装不经意的嘟囔着：“我本来想着再怎么也妯娌一场，就派王婆子过去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哪成想撞上这一出了。”
隆夫人一拳狠狠地砸在了桌上，拳头震得茶碗里茶水都溢了出来。
佘管家连忙上前：“夫人！”
隆夫人咬牙切齿：“查，派人去给我查清楚！这个从北京来的时少卿跟那妖女到底是什么关系！他们到底干出了什么丢人现眼的事儿才气死了我儿子？！”
隆夫人一口气把话说完，憋得满脸通红，使劲儿地咳着。佘管家和隆万氏连忙上前帮助隆夫人平复心情。
隆万氏脸上的那份得意溢于言表。
孝兴瑛娘家外，门上挂着的孝，孤零零的飘着。
门口看不出任何要出殡的动静，可不远不近却围着不少人。
七舅爷从远处走来，一脸不情愿的样子，很明显他是不愿意来又不得不来。让七舅爷没想到的是，三叔公、四叔公也来了，站在不远处向瑛娘家张望着。
七舅爷连忙上去揖手：“哎呀，二老来了。”
三叔公点头：“哟呵，您也来了。”
七舅爷叹气：“能不来吗？隆继宗叫我舅爷，怎么着我也不能不来送送他！他这媳妇真是太不懂事了，非要跟她婆婆争着办丧事。她也不掂量掂量，生了仨丫头，给继宗连个根儿都没留下，她怎么办丧事啊？”
三叔公摇头：“能怎么办？就像您说的，连个打幡儿的没有，她好意思办？无外乎就是找几个人悄没声的，把继宗埋了呗！”
七舅爷顿足：“可是继宗是隆家的嫡孙，就这么……哎呀，真是不成样子！”
四叔公劝了一句：“哎，当年闹分家就已经很不成样子了！算了算了，埋了也就算了。暴病而亡，不是善终，丧事对付就对付了！”
三位老者一边瞒怨瑛娘一边替继宗惋惜，都摇着头。
这时，隆福带着八个扛杠子的汉子，身后还跟着一只不小的唢呐班子出现。三叔公、四叔公、七舅爷脸上都出现了诧异。
七舅爷诧异了：“还请了响动班子？”
三叔公点头：“班子还不小，够全乎。”
四叔公也颔首：“这看来继宗媳妇没打算对付。”
第十五章[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