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他睁不开眼睛,但很明显,他渴望着食物,瑛娘无奈,只得再次给他喂汤。
突然,外面传来声音。
佘队长紧张极了,因为两个狱卒正向他走来。
一个狱卒问:“呦,佘头儿,您这深更半夜的干嘛呢?”
佘队长编着瞎话:“嗯,没事儿,我睡不着觉就喜欢在这监狱里溜达。”
瑛娘知道利害,不敢发出声音,可正在这时,隆延宗突然轻吟一声,就要喊。
无奈之下,瑛娘只得用手捂住延宗的嘴:“别出声!”
两个狱卒向隆延宗的牢房方向看着。
一个狱卒问:佘头儿,您没什么事吧?
佘队长答话:“没事啊。”
“那个隆延宗死了?”
“没有,还那样,管他死活呢,走,我请你们哥俩喝酒去!”
“哪能让您请啊,我们哥俩早就想请您了,您是头儿啊!”
“头儿才该请客呢嘛,实不相瞒,今天我发了笔横财,你看……”佘队长从兜里掏出一捆现大洋来,“见者有份,咱们哥仨三一三十一!”
“哎呦,佘头儿,您太仗义了!”
“谢谢佘头儿!”
佘队长将一捆现大洋掰开,拍在两人手里。
外面的声音停止,瑛娘这才慢慢地松开了隆延宗的嘴,隆延宗咳着,瑛娘只得去帮他摩挲后背,可是碰到了伤口,隆延宗痛苦地呻吟。
他慢慢地睁开双眼,在他眼前不知所措的瑛娘由模糊变得清楚。
延宗问:“你是谁?”
瑛娘不知该如何答话,只得拿起勺子,继续往隆延宗嘴里喂汤。
隆延宗喝了一口汤:“我问你话呢,你是谁?我好像认识你……”
瑛娘张着嘴:“我……”
没想到隆延宗为了说出这句话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他一歪头,晕倒了。
瑛娘长出了一口气。
单人牢房里,瑛娘靠在墙头上,她的眼里挂着泪水,她回想起在祠堂里与隆家小少爷的一个个瞬间。
瑛娘想起问隆继宗香油和馅儿的包子,以及香包的事情的时候,继宗茫然的表情,突然恍然大悟:“原来,我从小认识的那个,根本就不是孩子她爹……我说的嘛,二少爷怎么会这么健忘……”
瑛娘哭笑不得,想着想着,又伤心了起来,她流着泪水。
突然,佘队长的声音传来:“柳瑛娘,大白天的你哭什么?”
瑛娘连忙拭泪,她发现佘队长身边跟着四五个警察,原来是佘队长正带着人巡逻。
瑛娘连忙站了起来,佘队长一挥手,警察们离开。
佘队长压低声音:“你还不赶紧睡觉,养足精神,晚上还有差事呢!我今天找郎中抓了药,晚上你给他熬!”
佘队长瞪了瑛娘一眼扭头离开,瑛娘的脸上有些恍惚,她不知该如何是好。
监狱厨房里,一个药锅在熬着药。
瑛娘切着肉,要给隆延宗炖汤,一跑神儿,切到了手,她连忙用囚服摁住了手指,血从囚服里洇了出来,瑛娘疼痛不已。
瑛娘一手拎着药罐子,一手拎着汤罐子,跟着佘队长走向隆延宗的牢房。
瑛娘突然问道:“我闺女有消息了吗?”
佘队长尴尬:“啊……我……”
瑛娘转身就往回走。
佘队长问:“嗨,柳瑛娘,你想干什么?”
瑛娘道:“你言而无信,我再也不管了。”
佘队长道:“是,我今儿还没来得及帮你找闺女呢,但我说话算数,明儿一定派人帮你去找!”
瑛娘看着佘队长,露出不信任的目光。
佘队长叹道:“二少奶奶,你可真厉害,你信我一回,我佘小四不糊弄你!”
瑛娘这才转身向延宗牢房走去。
进了延宗牢房,瑛娘准备好东西,向延宗嘴里灌着汤。
延宗睁开了眼睛:“你又来了?老天爷怎么知道我喜欢女人,要死了还派个女人来伺候我!”
瑛娘见延宗脸上浮现出轻浮的神情,很是生气。
延宗叹道:“可惜呀,这个女人又老又丑,看着就让人恶心!老天爷,你难道不知道我喜欢法兰西女人吗?”
瑛娘难忍隆延宗用语言调戏自己,她咬紧牙关:“你留着点儿力气吧,把药喝下去!”
瑛娘说着将延宗托了起来,延宗挣扎着,紧闭着嘴。
瑛娘没有办法:“你为什么不喝?”
延宗笑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谁。”
瑛娘一愣。
延宗胡乱猜着:“什么人能到这地方来?一定是洪县长派你来的吧?他给我喂的是什么?砒霜还是鹤顶红?他一定是怕我活着出去弄死他,才派你来毒死我的是不是?!”
瑛娘这才明白,延宗说的和她担心的不是一回事。
延宗道:“我告诉你,我是不会喝的,除非你砸碎老子的钢牙往下灌!”
瑛娘无奈,她换了一种脾气:“这是药,不是毒,你伤的这么重,不喝药会丢了命的,你自己掂量掂量。”
延宗一扭头:“老子早就不想活了!”
瑛娘气急了:“可是你就不想想你娘吗?你娘生了三个孩子,你两个哥哥都没了,你要是再死了她怎么活?”
隆延宗一下子愣住了:“你,你怎么知道我家兄弟三个?你认识我娘?你是隆家什么人?”
瑛娘傻了,她不知该如何回答。
隆延宗连声发问:“你的声音好耳熟,我头一眼见到你就觉得似曾相识,你到底是谁?我怎么想不起来了?你快说,你到底是隆家什么人?”
瑛娘只得撒谎:“你们隆家不是有个大管家吗?姓佘。”
“佘管家派你进来的?”
“对呀……”
“那准是我娘吩咐的,对了,佘管家有个侄子是警察,一定是他想办法把你弄进来的!”
“对,是他,现在是他管这个监狱。”
“太好了,那你让他帮我传话出去!”
“传什么话?”
“你让他告诉我娘,说我死不了,不管是谁,想要我隆延宗这条命,都没那么容易!昨夜有人给我上了药,对了,就是你。虽然很疼,但我能感到我的伤在好,所以我睡得很香。我想明白了一件事,北京来的时少卿再有钱,他带的银票不可能比隆家在桐城的田产还值钱!那个姓洪的狗县长为什么跟我们隆家结这么大的仇?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妖女柳瑛娘连县长都勾搭上了,那姓洪的也是柳瑛娘的奸夫!”
瑛娘闻言气得脸色发紫,她将药摔在了地上扭头就走。
隆延宗愣了:“你……你……”
由于说话过于用力,隆延宗又一次晕倒。
听到了动静,佘队长从外面进来。
佘队长问:“柳瑛娘,你这是怎么了?好不容易熬的药,你怎么给摔了?”
佘队长又来到隆延宗身旁摇晃着:“隆延宗,你醒醒!你醒醒!”
隆延宗昏迷不醒,佘队长转头看向柳瑛娘。
柳瑛娘没有回头,轻声道:“我再也不来了,就算你枪毙我我也不来,这个人该死,死了活该!”
说完,柳瑛娘转身就往外走。
佘队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哎,哎,哎……”
瑛娘的单人牢房里,佘队长说:“柳瑛娘,隆延宗之所以有今天,祸可是从你起的。”
瑛娘瞪向佘队长,表示不服气。
佘队长道:“你想啊,他是个留洋大学士,要不是因为你,怎么会成了阶下囚?是,他不明真相,往你身上乱加罪名想害死你,可那一定是受了小人的挑唆,才干出的傻事!现在他是个要死的人,你不能跟他计较!”
瑛娘不看佘队长。
佘队长接着劝道:“二少奶奶,我是这么想的,既然三少爷不知道你是谁,你也装糊涂得了,这牢里边跟外边压根儿就不是一界!界,你懂吗?打个比方,外边是人间,这里边就是地狱,你说你们俩都到这个地方了,之前就算有不共戴天之仇,又能怎么样?要是都能回到人间再算账吧!”
瑛娘无语。
佘队长继续说着:“我知道,你恨隆延宗,巴不得他死,让你帮我救他真是为难你了。可是……我现在真的是没别人可用啊!隆夫人,就是你婆婆,天天催着我姑姑打听隆延宗是死是活。你说现在人这样,我怎么给回话?照实说?隆夫人一着急还不得死过去?”
瑛娘有些心软了。
佘队长恳求道:“他只要还有一口气,好歹是条人命!要不,你就当当观音菩萨……”
瑛娘不知该怎么回复。
佘队长苦口婆心:“说实话,就算咱俩再尽力,他也不一定就能缓过来,就是个死马当活马医的事儿,可要谁都不管他,等着他死,我还真有点儿不落忍……我不瞒你说,我看着他那样我都掉过眼泪!再帮帮他吧,还是那句话,你们是亲戚呀!”
佘队长的这番话瑛娘听进去了。
说到这儿,佘队长突然一拍脑门:“奶奶的,他是你们家亲戚,又不是我们家亲戚,你说我跟着掉什么眼泪呢?”
佘队长对自己的感情有些费解。
监狱厨房里,瑛娘又在熬着药,炖着汤,她心事重重。
监狱延宗牢房,隆延宗没醒。
瑛娘将一支输液用的胶皮管插到了延宗的嘴里,让他的头稍微侧躺一些,输液管的另一头是个简易的小漏斗。
瑛娘将药晾凉了,一勺一勺地灌在漏斗里,但是延宗喝到的很少,一直在往外流,她只能用布将流出来的药汤擦掉。
佘队长带着警察巡查,来到单人监狱,发现瑛娘睡着了,睡得很香,而来到延宗的牢房,看到隆延宗仍昏迷不醒。
几天后,佘队长在门口放哨,瑛娘再一次来到延宗屋里,延宗这次醒着,他瞟了瑛娘一眼,又闭上眼睛假装睡着。
瑛娘吹着汤,将洗干净的喂汤设备都拿了出来,她轻轻搬动隆延宗的头,刚要把管插入隆延宗的嘴里,延宗突然睁大了眼睛。
瑛娘吓了一跳,但是有了之前的经验她保持着冷静。
隆延宗道:“这两天你一直在给我喂药。”
瑛娘不语。
隆延宗又说:“是药不是毒,看来你没骗我,是隆家派你进来的,让你受苦了……”
瑛娘仍不语,把管子放在一旁盛了一勺药,要喂隆延宗。
隆延宗制止了她:“不急,我问你,那天我让你传的话你传了没有?”
瑛娘强忍着怒火,点了点头。
隆延宗长长地出了口气:“我隆延宗远渡重洋游历世界,又回到大上海闯荡江湖多年,哪成想,还是意气用事中了小人的奸计,在自己的家乡翻了船,丢人哪……让母亲大人惦记更是罪过!今天你再帮我传话,让我娘放心,从今日起,我不再跟洪县长较劲,更不会得罪监狱里那些小鬼,我好好吃饭好好养伤,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我出去的那一天,再让奸人们领教三爷的厉害!记住了没有?”
瑛娘连忙点头。
隆延宗咳着,瑛娘想上前,可是她又不太情愿。
隆延宗问:“你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帮我捶一捶?”
瑛娘无奈,只得起身帮隆延宗捶着,虽落到这个地步,隆延宗仍拿自己当大少爷,拿瑛娘当隆家派进监狱里伺候他的奴才,瑛娘只能把委屈憋在肚子里。
大白天拦路杀人,才判一年!气死我了,这要是枪毙了隆延宗多好?我看看谁还敢拿长房长孙不当回事!”
小猴崽子隆喜功正在一旁写着大字,歪头看着远处的隆万氏,一脸的不悦。
王婆子小声说:“大少奶奶,不用枪毙,我打听了,三少爷在里边……”
隆万氏忙问:“怎么着?”
王婆子道:“他又臭又硬,挨了打,好像快断气儿了。”
隆万氏喜上心头:“有这事儿?哎呀!”
高兴着,隆万氏突然又垂下了脸来:“你说说,你说说,这隆家缺了多大的德呀?大少爷那样,隆继宗那样,隆延宗又这样!哎呦,等我说了算的那一天,我把祠堂拆了重盖,可得把这些晦气全都去了!”
隆家客厅,佘管家劝导着隆夫人。
佘管家说:“夫人,您想开点儿吧,反正就一年,三少爷留洋,一去就是十年,这一年跟十年比起来,少多了……”
隆夫人摇头:“留洋去的是法兰西,那过的是什么日子?现在蹲的是大牢,熬的又是什么日子?监狱就是地狱!我儿子在地狱里边受苦,当娘的可怎么活?”
隆夫人哭了,佘管家也抹起了眼泪。
隆夫人突然想到什么:“对了,你侄子给信儿了没有,延宗好不好?”
“我正问呢,问着呢……”佘管家满脸的含糊,因为佘队长一直没给她准信。
监狱大门,佘队长跨出门来:“哎,姑姑,你可真有本事,找到这儿来了?”
佘管家拉住佘队长避开狱警,往一旁走着,刚到僻静处,佘管家就狠狠地掐了佘队长的胳膊一下。
佘队长被掐的“嗷嗷”叫唤:“哎,你掐我干什么?”
佘管家白了他一眼:“三番五次地派人给你捎信,为什么不去见我?”
佘队长道:“新官上任三把火,我刚到监狱里高就,忙的很,抽不开身!”
佘管家怒道:“放屁!还高就?你为啥到监狱里来你忘了吧?花了那么多钱,让你过官儿瘾呢?!夫人着急想知道三少爷的消息,天天睡不着觉,你成心不见我到底是啥意思?”
“要是再早三天,就算你找到监狱来,我也不会见你。”
“为啥?”
“因为隆延宗能不能活过来我也没谱。”
“你说什么?”
“看着机灵,比他哥哥还不识时务,进了监狱还骂街,叫嚣着要整死洪县长,你说他能得好吗?”
“那、那他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要不是遇上我这个贵人,早就死透成了!当然,贵人不是我一个,牢里边,还有个大大的贵人,会治伤,会喂药,还给他炖汤做饭,活生生的把他从鬼门关拉回来了。”
佘管家听到这长出了一口气。
佘队长接着说:“不过呢……昨天喝了一罐子药就吐了血,又晕过去了,到底是死是活,还真说不准。”
“小四儿啊,三少爷是夫人的命根子,是隆家最后的指望了,你无论如何可得把他救活呀!隆家将来一定会好好谢你的!”
“谢我有啥用?你回去告诉隆夫人,要谢别谢我,谢里面那位大贵人!现在隆延宗的死活都在她手里。”
“贵人是谁?你告诉我!”
佘队长笑了:“现在还早,以后再告诉你吧!”
正说着,远处一辆汽车开来,佘队长机灵,连忙把佘管家向一个方向推着:“快快快,躲起来,躲起来!”
佘管家躲好后,佘队长跑向汽车,车上下来的是洪县长。
佘队长一愣:“洪县长?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洪县长问:“你怎么知道我要来?”
“我不知道啊……”
“那你怎么会在门口迎接?”
“我……我不是迎接您,我正在检查监狱的安全,上次让土匪钻了空了,我们必须亡羊补牢!”佘队长编着瞎话。
洪县长不再搭理佘队长,他径自向监狱里走去,佘队长吓出了一脑门子汗,小心谨慎地在后面跟着。
佘管家从角落里探出头来,她认识洪县长,也很是后怕。
不久以后,佘队长对着牢房里昏迷的延宗宣读着审判书,审判书密密麻麻,佘队长已经念到了最后。
佘队长道:“……念为初犯,判处隆延宗入狱一年,以儆效尤。”
念罢,佘队长嬉皮笑脸地对站在一旁的洪县长:“念完了,其实念不念的他也听不见……”
洪县长明知故问:“他这是怎么了?”
佘队长一愣,真是没法回答:“他……他睡着了。”
洪县长道:“睡着了?哼,架子够大的!把门打开!”
佘队长有些心虚,但还是不得不把门打开了,洪县长走向隆延宗。
因隆延宗趴着,头冲里,洪县长必须俯身去看,他又用手去试隆延宗的鼻息。
佘队长小声道:“还有气儿。”
洪县长收回手来:“隆延宗,你们隆家真有本事,一年的刑期?之前我想都没想到!我洪某人不是小人,也不会得理不饶人置你于死地!但有些话我得说明白了,不管你听得见听不见。你们隆家在桐城的土地,连同我一年的俸禄,国家作为赃物都没收了!洪某人秉公执法,上对得起国家,下对得起良心不后悔!你要是不服,洪某人候着,你不是要收拾我吗?奉陪到底!”
说完,洪县长转身走了。
隆延宗慢慢睁开了眼睛,其实他一直醒着,不过是装作昏迷而已。
第二十七章[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