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多不见了,想死我了,来人,快给她松绑!”
柳瑛娘被土匪松绑,拉到了一旁,她吓得哆里哆嗦。
鬼见愁突然单膝跪倒,一抱拳:“柳瑛娘你站好了,救命之恩,鬼见愁在此谢过!”
柳瑛娘不敢搀扶也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怯生生道:“这位大爷,咱们曾经见过面,不过我对你有什么恩我可不知道,你对我下跪我可受不起,你把孩子还给我,放我下山吧!”
鬼见愁道:“你先告诉我,当年我把你救出来,你为什么要往回跑?”
瑛娘一时哑口无言。
鬼见愁冷笑道:“跑回去又怎么样了?我打听了,判你有罪,在牢里边蹲了一年!在法场上我就听见了,你当时肚子里怀着孩子呢,就是这个吧?在监狱里生个大胖小子出来,柳瑛娘,你可真是个了不起的女人!”
瑛娘道:“还我孩子。”
鬼见愁哈哈大笑:“把孩子给我。”
土匪立刻将五儿交给了鬼见愁。
鬼见愁抱着孩子:“哈哈,要不是因为你肚子里怀着孩子,你就挨枪子儿了,你要是挨了枪子儿,我紧接着也得挨枪子儿。要这么论,这孩子也是我的救命恩人。小兔崽子,以后我就是你爹了!”
鬼见愁转过身面对土匪:“你们都给我听着,她叫柳瑛娘,从此以后她就是我鬼见愁的女人了!去给大当家的传话,今儿晚上让他带着兄弟们来喝我的喜酒!”
土匪们嗷嗷乱叫。
瑛娘被吓傻了,不知如何应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七十二寨之内张灯结彩,大红喜字格外显眼,露天摆起了很多酒席,土匪们都在喝着酒,嘻嘻哈哈嘈杂不已。
大当家的云中鹤和鬼见愁坐在一起,听罢鬼见愁的介绍,笑了:“兄弟,我听明白了,你这是既娶媳妇又当爹呀!”
鬼见愁也笑了:“大哥,您说的没错!”
云中鹤抱拳:“兄弟真是个性情中人,云中鹤佩服!”
鬼见愁还礼:“让大哥见笑了。”
云中鹤一摆手:“哎,这七十二寨就是咱哥俩的,谁敢笑话你?!”
说罢,云中鹤站起身来:“兄弟们,我们七十二寨的这面大旗上写的是什么?!”
夜猫子等人大喊着:“有仇必报!”
院子中竖着一杆大旗,上面飘舞着“有仇必报”四个字。
云中鹤点头:“有仇必报,有恩也要报!我还琢磨呢,我鬼见愁兄弟是七十二寨二当家的,谁家的黄花闺女要不来,为啥非要娶这个?刚才我听明白了,这女人救过二当家的命,二当家的就要还她个名分!这就叫有恩必报,大英雄的作为!来,大伙儿一起敬二当家的!”
众土匪全都站起来敬酒。
鬼见愁起身,站到高处:“谢大哥!谢兄弟们!我干了!”
说完,他一口将整碗酒全部喝光。
鬼见愁放下酒碗:“多谢大哥前来为兄弟主持这大喜之事,明儿个我带着媳妇给大哥磕头去。兄弟们,足吃足喝玩痛快了,我可不陪了!我酒量不行,再喝下去耽误进洞房的好事了!”
云中鹤哈哈大笑,兄弟们一阵乱叫。
鬼见愁道:“谁也别跟着我!”
说完,他径自向自己的房里走去。
小九在后面喊着:“二当家的,动静大着点儿,让兄弟们听见乐呵乐呵!”
鬼见愁笑骂:“滚你娘的,都离我洞房远着点儿!”
众土匪哈哈大笑,鬼见愁径自向披了红的房间走去。
鬼见愁进屋,见大红喜袍被放在一旁,瑛娘抱着孩子害怕地哆嗦着。
鬼见愁道:“怎么,他们准备的大红不合你身材?我知道你给隆家当过少奶奶,什么好衣服都见过,你不稀罕穿我也不计较。睡在一起才叫夫妻,什么红不红的,都可以免了!”
瑛娘颤抖着:“你放我走吧……”
鬼见愁摇头:“那可不行,自打当年在法场咱俩定了终身,你爷们儿我没再沾过荤腥,一直等着你呢!”
瑛娘傻了。
“把孩子搁一边儿,爷们儿来了!”说着,鬼见愁就扑向瑛娘。
瑛娘躲开了:“别!二当家的,法场之上,你听过我的判决书,我的身世你清楚,我孩子他爹对我恩重如山,我得为他守寡,不能对不起他!”
鬼见愁怒道:“放屁!人都死了有什么对得起对不起的?你这么年轻,难道守一辈子活寡?他是你爷们儿,我也是你爷们儿,法场上就说好了的!你就想着对得起他,难道就可以对不起我?”
瑛娘想辩解,但知道没用:“你别逼我,不然我寻死!”
鬼见愁笑了:“我是土匪,跟我玩这一套,你觉得有用吗?”
瑛娘愣住了,她明白这一招也没有用。
见鬼见愁面露凶光,瑛娘也怕他伤了孩子,她的语气变软了:“二当家的,我不是成心要惹您生气,可是……可是……”
“你磕巴什么?”
“我正在奶着孩子,不能啊……”
“你以为我是生瓜蛋子?女人奶着孩子就不能伺候男人,糊弄谁呀?”
“我说的是真的,这孩子才四个月,米汤也不喝,糖水也不喝,我要是没了奶,他就得饿死。求二当家的了,看在这条命的份上,容我两年!”
“两年?你以为我是傻子呀?你等着,我找个懂的来问问!”
鬼见愁一出屋,立刻有土匪迎了上来:“二当家的,怎么这么快呀?我们还没听到动静呢!”
鬼见愁怒道:“滚蛋!”
鬼见愁挠着脑袋,琢磨着:“山上最老那个婆子……姓什么来着?兰婆子,对吧?把她叫来,就说我有话问她!”
那名土匪立刻领命:“是!”
鬼见愁又回到了自己的屋里,瑛娘抱着孩子躲在远处,土匪领着被称作兰婆子的老太太进门。
兰婆子瘦小枯干,进门就行礼:“哎呦,二当家的,我的二祖宗,给您道喜了,祝您龙凤呈祥、鸳鸯璧合、花开成双、花好月圆、喜结连理、多子多福!”
鬼见愁不耐烦道:“行了行了,我问你,一个女人奶孩子要多少时间?半年够不够?”
兰婆子一愣:“啊?奶孩子?噢,那要看大户人家还是平常人家,要是大户人家,喂到三岁半的都有!”
鬼见愁“啪”地一拍桌子:“放你娘的屁,你找死啊,三岁半?你让爷再等她三年?”
兰婆子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儿,她向瑛娘的方向看去,瑛娘抱着孩子本不敢抬头,只是下意识地瞟了一眼兰婆子。
兰婆子看到瑛娘抱着孩子直咧嘴:“二当家的,您新娶的压寨夫人是个奶孩子的娘啊?”
鬼见愁一瞪眼:“是又怎么样?我们俩互有恩情,早就定了终身了!”
兰婆子自打了一下嘴:“瞧我这张臭嘴,瞎打听啥!刚才您问我什么来着?奶孩子是吧?咱七十二寨不讲那么多规矩,什么三岁半不三岁半的,您是大英雄,不拘小节,您说了算,生下来孩子一天不喂,也行!”
瑛娘觉得这老太太有些眼熟,要不是害怕鬼见愁,她就上前辨认了。
鬼见愁“啪”地一拍桌子:“一天不喂可不行!孩子虽然不是我的种,但我娶了他娘,他就是我儿子了!一天不喂,那我儿子不亏着了?你就告诉我,寻常百姓家喂多长时间?”
兰婆子说:“要是一般人家,够吃够喝,女人不用出去扛长活那种,娘要是真疼孩子怎么也得喂到两岁。”
鬼见愁急了:“两岁?死老婆子你骗我呢吧?”
兰婆子连忙说:“我的二祖宗,我还想多活两天呢,我哪敢骗您啊?您还不知道我嘛,老实巴交的,从来不会骗人。”
鬼见愁摇头:“不行,两年我等不了!”
兰婆子又说:“那就半年。”
对这个答案鬼见愁还是满意的,但他又假意道:“半年,够吗?”
兰婆子点头:“够,穷人家靠女人干活贴补家用的,就能喂到半岁,只要孩子长出小牙根儿来,跟着大人喝点儿米汤啥的,就饿不死了,再大一点儿牙出全了,就能吃干粮了,那还用喂奶吗?这小孩啊,是三盘六坐七咕噜八爬。”
鬼见愁挥挥手:“行了行了,谁问你这些了?你去吧!”
兰婆子忙不迭地说:“是,二当家的,再给您道喜,祝您和和美美,健健康康,六六大顺,久久常常!”
鬼见愁道:“滚吧!”
“是,我滚了!”兰婆子退下,又瞟了瑛娘一眼。
瑛娘与兰婆子对视,兰婆子龇着牙笑着,那笑容瑛娘太熟悉了,她吓得浑身直哆嗦,她回忆起当河姑的岁月……
正在发愣的瑛娘,发现鬼见愁已经逼近。
鬼见愁道:“刚才老太婆的话你都听见了吧?喂上半年奶,孩子就死不了了!你刚才说他现在四个月大,好!那我再等你俩月,这俩月你和孩子睡这儿,我睡外边。”
鬼见愁指了指屋里的炕和外面的榻。
鬼见愁接着说:“俩月以后,咱俩洞房,到时候你再多一句废话,我立刻摔死你儿子,把你赏给兄弟们!”
瑛娘只得点头。
鬼见愁说:“既然不用干活,老子出去跟兄弟们喝酒去了!你想不想喝?我让他们给你端酒菜来?”
没等瑛娘回答,鬼见愁已经转过身去走到门口:“来人,给我媳妇儿上酒上肉!”
鬼见愁出门,瑛娘这才长出一口气,看着孩子她欲哭无泪,未来将面临什么样的命运,谁能说得准……
外面有人在巡逻,山寨里灯火通明。
瑛娘抱着五儿紧张得不敢睡觉,外间,鬼见愁鼾声四起。
瑛娘下定决心,抱着孩子向门口走去,正赶上鬼见愁一翻身,瑛娘吓得一动不动,大气儿都不敢出。
鬼见愁没睁眼睛,嘎巴着嘴:“七十二寨的规矩,逃跑的按奸细处置,掏出心肝肺来下油锅炸!”
瑛娘不知道鬼见愁是在做梦还是在警告她。
鬼见愁睁开眼睛瞟了瑛娘一眼:“孩子肉嫩,就不用下油锅了,老子生吃了他!”
瑛娘连忙说:“二当家的误会了,我是怕孩子哭,搅了你睡觉。”
鬼见愁不理,翻了个身接着打呼噜,瑛娘只好抱着孩子乖乖地回去了。
月光下,瑛娘绝望的目光。
隆家客厅,几名隆家产业买卖铺户的掌柜在跟隆夫人汇报着这一年来的收益。佘管家从小门跨进天井走进前厅,凑到隆夫人耳畔嘀咕着。
隆夫人瞪大了眼睛:“噢?”
佘管家道:“他挺急的,您看要不要现在就见见?”
隆夫人点了点头。
佘管家转向几个掌柜:“好了,夫人现在有要事,你们先回去吧,各店铺的盈亏,明天再来跟夫人禀告。”
众人连忙行礼,示意恭送夫人。
佘管家搀着隆夫人来到内厅,一身中山装的佘小四一个立正之后,毕恭毕敬地给隆夫人鞠躬。
佘小四道:“夫人,三少爷让我替他给您请安。”
隆夫人忙说:“你快说,延宗怎么样?有没有书信?”
“三少爷没写信,不过有要紧的事让我传话。”
“什么要紧的事?”
“回孝兴的事,这事要是办成了,三少爷不日就可就任孝兴县长。”
“真的?”
佘管家插话道:“三少爷可真是厉害,这么快就当上大官了。”
佘小四点头:“是啊,三少爷有本事,到了省城之后只拜见了两位长辈,就在政府里谋到了差事。三少爷聪明,有脑子有文采,又有在西洋留学时的同窗帮他,两个月不到连升三级,听三少爷说,他现在的官,已经跟洪县长的一边大了!”
佘管家听了连忙说:“恭喜夫人!贺喜夫人!”
佘小四接着说:“夫人,姑姑,连我都跟着三少爷沾光了,我现在也在政府里做事,您瞧……”
佘小四比划着自己的中山装:“我现在是三少爷的特别助理!”
佘管家美得不行,隆夫人更是一脸得意:“好,既然延宗在省城的仕途走得这么顺,那就让他好好干,回孝兴干啥?”
佘小四道:“夫人,三少爷说,他到省城当官就是为了回孝兴,不扳倒洪县长,他誓不为人!”
隆夫人有些不高兴:“好不容易走上正路,还记着前仇,非要跟姓洪的作对,这又是何苦?”
佘管家道:“三少爷这不也是惦记着家,想给您撑腰嘛。”
隆夫人摇头:“他的仕途要紧,我这就写封信给延宗,告诫他忘了过去的那些事,在省城好好当官!”
佘小四阻拦道:“夫人,这可不行,三少爷想到您会这么说,他让我告诉您,说他如今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隆夫人问:“什么意思?”
佘小四说:“这些日子三少爷一直上下活动,七十二拜都拜过了,就差这一哆嗦了。而且消息已经走漏,洪县长已经知道了三少爷的用意。万一不能取而代之,让洪县长继续留在孝兴,那洪县长肯定会报复,狠狠地收拾隆家!”
隆夫人愣住了,很是无奈:“那他派你回来,究竟要做什么?”
孝兴县长办公室,洪县长生气地一拍桌子:“都怪我当时心慈手软,给隆延宗留了口气,种下了祸根哪!你看看,你看看!”
洪县长将两封信扔给了阎局长:“这二位都是跟我同年为官的挚友,两封信一起来了,让我提防着隆延宗!”
阎局长不解:“隆延宗,他能有什么本事,还用防着他?”
洪县长摇头:“信上说了,隆延宗在省城上蹿下跳,两个月三次升迁,他们隆家有钱,就是想买官回孝兴把我挤走!”
阎局长不理解:“哪儿的官不好当,隆延宗非要回孝兴?他愿意来这穷乡僻壤就让他来吧,洪县长,不管您去哪儿屡新,阎某都愿意追随您!”
洪县长急了:“老阎哪,你看仔细点儿行不行?他隆延宗上下买通,告我的刁状,还履新?一旦让他得逞,那就是我洪某人被免了官,他取而代之!太可恶了!太可恶了!”
阎局长看着信:“那怎么办?我也没少得罪隆延宗,您要是倒霉了,我不也得跟着?”
洪县长道:“我洪某人为官多年两袖清风,在孝兴虽未建奇功,但老百姓安居乐业,我也没出什么差错!我就不信隆延宗能扳的倒我!”
阎局长说:“洪县长,那咱们也不能坐以待毙呀,要不您打听打听,看看他找您什么茬?”
洪县长点头:“有道理。”
说罢,他来到电话机前,他拿起电话拨了两下:“喂,是我,帮我接省城,对,冯长官行政助理孙主任的专线。”
隆家客厅,三叔公、四叔公、七舅爷被请到了内厅。
隆夫人说:“延宗年轻,意气用事,他有这么个想法,我觉得不太周全,想听听各位长辈的意思。”
三叔公道:“两个月之内三升迁?光仗着他爹的故交好友就办得到吗?光凭银票就买的来吗?要是个榆木疙瘩脑袋,就算有银票都送不到正地方!”
四叔公点头:“三哥说得对,就凭这么快当上了官,我就信得过延宗!”
七舅爷也说:“官场上混的挺顺,却没忘了回孝兴给他亲舅爷报仇,这是孩子孝顺;让我们仨抻头办这事,这是孩子认亲!”
四叔公颔首:“没错,亲戚就是打断骨头连着筋,到什么时候都是一条心!”
三叔公道:“愿意回孝兴来当官,这还说明延宗顾家呢!”
佘管家看隆夫人,隆夫人喜上眉梢。
七舅爷又说:“延宗这个主意也高明,联络孝兴的商贾富户,告洪凌志的状,这有何难?我去办!”
四叔公道:“我也愿意跑腿!毕竟我姓隆,有些人家会给我面子!”
三叔公跟着说:“我岁数大了就不跑腿了,我在家起草这封告状信,有些年没写文章了,这篇文章我必须写好,要对不起延宗对他三叔公的信任!”
隆夫人笑了:“照各位长辈这么说,你们都觉得延宗做的没错?”
“何错之有?隆姓子孙有些年头没出这份的了……”三叔公竖起了大拇指。
四叔公点头:“是啊,延宗大智大勇,四叔公我是佩服!”
七舅爷道:“延宗是隆家后辈中的佼佼者,他若回了孝兴当县长,隆家振兴指日可待了!”
长辈们的对话,从侧门进入天井的隆万氏听得是清清楚楚,她撇着嘴,一旁的王婆子也竖着耳朵听着。
回到长房,隆万氏道:“我说怎么又把这几个老东西给请来了呢,原来隆延宗野心不小,想回孝兴当县长?要是让他得逞了……哎呦呦,我以后在隆家可就翻不了身了!”
王婆子搭腔:“怕啥?大舅爷的官不是比他大吗?”
隆万氏白了她一眼:“你懂个屁呀,官再大离得远什么都不管!不行,赶紧研墨,我得给我哥哥写封信,喜功是他儿子,他不能不为喜功的将来着想!我就不明白了,隆家的家底儿这么厚,他怎么能无动于衷?”
隆万氏有些着急。
第三十五章[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