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楼,还未走到那房间之前,陈怜生便张口大声喊道:“小仙,小仙,你为那姑娘洗漱完毕没有,我们可要进来啦!”
可喊了好几句,无论远近无论大小,皆无人回应。
小仙是陈怜生的侍女,与他关系极是要好,平日里,陈怜生也将小仙当作朋友般对待,十分信任,而小仙亦万分感激陈怜生,是以伺候陈怜生时,定是尽心竭力,尽善尽美。
可此时怎就喊不答应??
陈怜生心头古怪,他知小仙绝非擅离职守的人,觉不会于此关头自个离开玩耍,忙加快脚步,超过陈昭云,快步走到那房间门前。
抬头往里一望,这是一间同药君楼其余屋舍没有太大差别的房间,古色古香,不奢华,不浮夸,予人安详宁静。
而此时房间内,却只有床上那个躺着的女子,闭目昏迷不醒。
陈怜生又四处看了看,咦了一声,奇道:“怎的回事,小仙这丫头今儿个也做起了溜尖耍滑的事情!”
陈昭云亦四处看了看,亦不见侍女小仙的踪影,皱了皱眉,不甚在意,一个侍女失踪片刻,或许并不能算是什么大事。
当先抬步,走进房间,回头对陈怜生道:“你再去叫个侍女和佣人上来,让侍女备好热水毛巾,让佣人备好药材工具。”
陈怜生笑着点头应下,随后便飞也似的往楼下跑去吩咐。
陈昭云走进房间,来到那女子所卧的床榻之前,皱着眉头仔细查探,只见得此女子脸色惨白,呼吸却十分平稳,体温不高,皮肤亦不干燥,种种症状,看起来除了脸色差点,哪里像是受了重伤?
陈昭云摇了摇头,道:“我倒要看个清楚,一个人是怎的从百丈高崖坠落而不死,且只伤了腹部!”
这是与现实完全不相符的情况,自己儿子陈怜生一颗善良,只要见到有人受伤,便只想着如何救人活命,从不去想事情因由,可陈昭云乃名震天下的药君,享誉数十年,自不会如陈怜生般单纯。
陈昭云伸手探上那女子手腕脉搏,探了好一会儿,脸色亦是瞬息万变,最终放手奇道:“常人脉搏若真个这般跳动,只怕三个心肺亦炸裂开来,时而猛烈如火,时而安静如止水,古怪古怪!”
探过脉搏之后,他又伸手去探了探那女子的鼻头呼吸,这一探亦是通往皱起了眉头,奇道:“如此毫无规律的脉搏跳动和血液流动,却有如此规律的呼吸频率,温度亦再正常不过,你这身子,究竟是如何生的?”
他探过那女子呼吸之后,忽然看见那女子一双紧闭的双目,不由又是一愣,讶道:“我记性不好么?分明记得方才见你之时,你眼皮微微塌陷,可此时怎如此圆润饱满?”
他满心惊奇,又无药物和工具,无法继续查探那女子的伤势和身体状况,起身转身,负手皱眉凝思,自言自语道:“古人言,世间多奇事,世间多奇人,这女子一身古怪,简直将一切惊奇纳了一身,究竟是何来历身份?我那不长脑子的儿子啊,你救下这么个奇怪的人,究竟是好是坏?”
往日里,无论是救罹恨带来的宵云公主,还是令羽宸带来的琉璃,陈怜生都不如此时一般纠结,只因他一身阅人历事无数,心中自有决断,这些年轻人虽身份不凡本事通天,但皆能看透其心境意图,救了,不至混乱药君楼百余人口,亦不至殃及天下苍生。
而这个女子,来历不知,性情不知,所怀理念亦不得而知,只知她一身古怪离奇,如此......令陈昭云怎能安心去救?
正当陈昭云若有所思之时,只见他身后,那躺在床上的神秘女子,竟缓缓抬手......
“爹爹......”
陈怜生一声温情呼唤,打断房间久久的沉寂,陈昭云上前迎了两步,仍是伴着一张脸,而那躺在床上的女子,则安安静静的躺在那里,似乎从来不曾动弹过般。
陈怜生带着一个侍女和佣人进来,将热水啊,诊病工具啊,尽数放置妥当,又将各种各样不同作用的药物,全部取出备好,二人便各自退到一旁等待。
陈昭云不急不缓,对那侍女道:“你且为她清洗一下伤口......”说罢又对那佣人道:“外伤,感染,风寒,内出血......各种药物先备置妥当。”
待二人各自忙碌之后,陈昭云对陈怜生道:“你给我过来,我有些话要给你说。”
陈怜生点了点头,便跟着陈昭云走到房间门口。
父子二人先是对望一眼,随后陈昭云便极目远眺,望着那远处无限美好风光,缓缓道:“孩子,你自小学医学药,该知人体构造,生命道理,病痛所谓。”
陈怜生点头,他生长于医药世家,又有一幅济世救人的慈悲心肠,加之刻苦用心,是以时至今日,于医药一道,亦算得上有些成就,道:“孩儿愚昧,未能于此道大成。”
陈昭云摇了摇头,道:“你学的很好,我像你这个年纪,亦比你好不了多少,这不是我要说的,我要说的......乃是你我皆熟悉人体构造,该知各种病痛来源,可这女子一身症状,怎个去解?”
陈怜生一愣,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陈昭云语气严肃了些道:“我且问你,人身自高空坠落,伤的何处?”
陈怜生楞楞道:“人体上身头部分量重些,自高空坠落,该是摔的头......”
陈昭云头也不回的指着房间内卧在床榻上的什么女子,道:“那你同我解释解释,一个人,是怎么做到从高空坠落,最终却只摔伤了腹部,身上其余地方,几乎毫发无损!”
陈怜生哪里说得通,唯有呆呆答道:“亦或是因为,她坠落的过程中,发生了一些其它的事情吧。”
陈昭云懒得去争,又道:“好,不说此事,那你与我说说,人腹部受伤,伤口极大,失血严重,会造成什么症状?”
陈怜生几乎不用去思索便可以回答,只因这是最为简单的医道知识,楞楞道:“失血过多,休克感染,手足发凉,呼吸不续,心肺不接,奇经八脉亦不能跳动......”
这是他当时觉得会发生的事情,这一路之上,他也格外留意那神秘女子的伤口,可谁曾想,这些伤后症状,一样不曾出现,反倒是那伤口,愈合得十分迅速,这是根本没有道理的事情。
陈昭云哼了一声道:“人之心肺,与血脉跳动呼应,与呼吸吐纳呼应,是以皆为规律,医者可从人之脉搏,判断他人病情伤势,可你再来同我好好说说,那女子的脉搏情况,是个什么道理?”
陈怜生这一次根本说不出话,只因那神秘女子的脉搏跳动,简直不似凡人,时而如怒火焚天,时而如幽泉止水,实是令人无法理解,若常人按她那脉搏去跳动,只怕过不过半刻钟,心肺都要炸裂。
这神秘女子一身古怪,若要一件一件说起,陈昭云实是可以从现在说到夕阳西下,他意图已达,便道:“如此古怪的一个人,你告诉我,我怎么救她?或者你说服我,我为何要救她?”
陈怜生一时不知该如何去说话,支支吾吾了许久,怎也找不到说服自己父亲去救那神秘女子的方法,不由心中苦道:“陈怜生啊陈怜生,你也真个没用,学了那般久的医,竟谁也救不过来......父亲所言一点没错,可那女子眼看将死,我又怎能不救?”
所说善良仁义,这个天下只怕唯有那如是亭中的柳如梦大家,能和陈怜生相提并论。
如何说服陈昭云,这已然变成了一个迫在眉睫的问题,陈怜生思索许久后道:“父亲,世间万事万物,似是并非人之眼界所见......”
陈昭云来了兴趣,道:“哦?你想如何说服于我?”
陈怜生脸上渐渐变轻松,目光亦亮了几分,振振有词道:“世人皆言岭南苗疆黑天九黎族,乃上古魔族之后,掌上古魔族秘术,意欲乱这天下......”
陈昭云脸色忽地难看,只因陈怜生所言,实是触及了他的内心,但仍忍着不言不语,听他说下去。
陈怜生见父亲并未阻止,便续道:“世人皆误会黑天九黎,道他们为魔,可谁知九黎一族,乃上古之国,擅医擅药擅冶炼工艺,而黑天九黎,亦只是苦苦守护着先人的知识财富......娘亲便是黑天九黎族人,她脉搏跳动快于常人,瞳孔颜色异于常人,头发颜色亦是如此,这么一个人,若是寻常百姓看了,只怕定要当作妖怪啦!可便是娘亲,阅遍九黎仅存藏书,将九黎医术与现今医术结合,成救苦救难之医君,救了不知多少人!”
陈昭云目中发酸,提及陈夫人,他便是万分愧疚,这般优秀聪慧一女子,却为他为儿子,于铁律塔中禁锢至今......
这般说法,却是不无道理,陈夫人出身岭南黑天九黎,身体异于常人,思绪亦与常人不同,可她并非乱世妖魔,而是救世医君。
陈怜生见陈昭云颇有感触,又道:“父亲,可还记得罹恨公子?娘亲说他乃是龙骨龙血所铸造的身躯,连个人也算不上的。可他偏偏侠义正直,言出必行,且纯良可靠!当时,他为救婧云姑娘,不惜以身犯险,前往洛水之畔,险些丢了性命,其后又为保护炼魂大阵成,与国师李绩的分魂化身对决,最终亦是险死还生......罹恨少侠算不得人,可比起大多数人,他都要正直仁义,这是不可否认的事情,”
陈昭云苦笑起来,轮起咬文嚼字偷换概念,陈怜生倒是个相当了得的人物。
确实如此,罹恨乃是凭龙骨龙血铸造的身躯,人都算不得,却比普通人更加正直纯良,令人敬佩。
陈怜生的意图,便是想要凭这两个例子来说服自己的父亲,让他相信,就算一个人身上有古怪离奇之处,亦可能并非邪魅坏人,让自己父亲愿意帮他去救那神秘女子。
陈昭云沉默许久之后道:“孩子,你所言所语,虽有强词夺理的成分,但道理亦有那么几分,罢了罢了,救吧救吧,反正也不差这一个啦!”
他帮陈怜生救过的奇奇怪怪的人,已有太多......
陈怜生由衷一礼,恳切道:“孩儿并非为难父亲,孩儿也知,救那姑娘或有不妥,可孩儿这颗心,偏偏见不得他人伤他人死,便是知晓救了或有不妥,仍想尽力来救。”
陈昭云叹了口气,道:“这并非坏事,医者仁心,你娘亲见得你如今,定是欢喜极了,她愿你成一个慈悲济世的医者,还这天下恩德,如今......你做到了,且做得很好!”
当年陈夫人为救陈怜生性命,不惜拿数十人性命去换,这是一个母亲无可奈何的抉择,她愿为此付出一生的代价,亦愿自己孩子,能用一生来偿还自己身上背负的性命!
第67章 救人之心[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