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伏在散发出阵阵恶臭的满地污秽间，敌人的第很多次进攻在丢下三五具尸体后退了回去，他们终于也觉得这样的进攻太过索味了。我在心里计算着下一次他们摸过来的时间，搓数着我所剩不多的子弹，以此打发我们紧张的休息时间。
“别数啦，每次都是数到20敌人就上来啦。”王宇在旁边唠叨着，他的细心倒一点没影响到他一直盯着黑暗的谨慎。
“让他数吧，省的没事干瞎白话。”梁浩瘸着他的腿跳着在墙边靠了下来，他嘶了口气在我身边缓缓坐下，“达叔，其实我挺佩服你。”
他从没用这种口气说过这样的话，我停下搓数子弹的手指，让它僵在那里，谨慎得等着他的下文。
“滇边那次，要不是你开枪……”他在试图揭开我的伤疤。
“你闭上嘴没人会把你当哑巴卖了。”我喝止了他，那声音低过了自言自语，倒更像是我的自嘲。
“别太在意，过去的就让他过去，老子说过：‘现在将来现在，于现在有意义，才于将来会有意义你再不放不下就要霉透了。”我确定他在胡言乱语。
“你他马的，这是鲁迅先生说的。”我义愤填腔得纠正他，以绕过这个话题，他在侮辱我不多的文学修养。
“哦，好吧，就当是鲁迅说的。鲁迅说过：‘现在将来现在……”他从没说过这么多话，我不懂一个沉默寡言了20多年的人怎么突然有这么多话要说，后来我才明白，他这种絮叨算是在交代临终遗言。
“你有完没完，我们哪儿来的将来，打了这么久，他们早醒过来味儿了啦。我打赌他们不会再送人上来，他们会……”我比划了一个炸弹爆炸的动作，“轰的一声，这条通道就完蛋啦。到时候，他们不用再费一枪一弹，我们就全完蛋啦。被爆炸的余波崩死，被困在这里饿死渴死甚至窒息死。到那个时候如果你还活着，随你怎么对着本班副的尸体大放厥词。”
我调笑死亡的方式并没有减轻他们因此而来的惊恐和绝望。王志盘腿坐在我们中间，他显得颓废而绝望，这种深深的颓废和绝望不同于我们任何一个人，他在做一个父亲在面对即将来临的死亡前要做的事，他从怀里颤巍巍得摸出那张保存完好的照片，那个三个多月大的孩子在甜甜的笑，明亮的眼睛几乎弯成了一条缝，可你就是能从他弯成一条缝的眼睛里看到对生活的希望。王志在摩挲孩子吃在咧开的嘴角里的小手，胖乎乎的，像是一截莲藕一样。几滴晶莹滚烫的液体打湿了孩子的笑脸，于是他匆忙得用颤抖着的衣袖轻轻的擦拭。他哭了，哭得很压抑，他在努力咬着嘴唇试图不让眼泪落下，于是换来了更多的眼泪。王志似乎是我们中间牵绊最多的人，这样的人不应该出现在战场上。他的老婆分娩时我们正在执行任务，他孩子满月时我们又在执行任务，现在他的孩子过完了百日，我们仍在执行任务，我们似乎是天底下最忙的人。孩子的父亲没来得及亲眼看到孩子的降生，没来得及为孩子换一块尿片，现在，他甚至已经来不及抱一下他的孩子。他的孩子在笑，他在哭，他们生活在一个共同的世界，却被分隔在不同的空间。
王志的哭是低低的，抽噎的。这哭声在瓦解我们，瓦解着没有被枪弹和死亡瓦解的我们。于是王宇也在哭，他在哭他没来得及为他的新娘戴上的戒指。我们空前的绝望，“我们……我们可以顺着来时的洞钻回去。”医生新兵怯懦懦的说，他虽怯懦却故意提高了音量，以保证被凄凄哀哀的抽噎声淹没的我们都能听清楚。我不想回答，或许这在他和他们看来是一条生路。可我不能让他们抱着虚无的幻想，于是我还是说了：“你觉得，以我们现在的体力，我们真就能爬出去么？”依然是沉默，这沉默中响起一个不和谐的声音，“你们……嘶……你们竟然袭击长官。”那个一杠三星，他在被梁浩打晕了后终于醒转过来，并且大义凛然的站起身来揉着他的后脑，我想他一定还在被晕眩折磨，他勉力维持的军姿摇摇晃晃的。没人理他，可他明显不准备放过我们这群目无长官的兵痞。他向离他最近的兵伸手，那个兵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于是他几乎是咬着牙夺下了那个兵的配枪。他端着那把枪，枪口指着我，俨
第11章 边陲躁动 第十二节[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