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径直走开:“既然你说多带一个我们就都回不去,那么你留下吧。”
我有些受宠若惊的愕然,而黄副组长则是惊诧得愕然,他显然没有料到他所敬佩的组长会为了区区一个上等兵说出这样的话,他觉得自己很受伤,而且认定这种伤害源自我这样的小兵,于是他闭上因惊诧而大张的嘴,以一种忿然得近乎愤怒的眼神看着我。
我瞧不上他的愤怒,但我仍然轻轻放下了我背上的兄弟,坐在他身边,以一种商量的口气看着他紧闭的双眼:“兄弟,她救了咱们很多次,也救了我很多次,现在她的兵来救咱们了,可惜飞机太小啦,回家的路太窄,我背不了你啦,咱俩合计合计,你先在这睡一会,我去给你探探路,回头我再来接你,你说好不好?你就别担心我啦,从小到大一直都是我听你的,这次你就听我一回。你们说过的话我都记得,放心吧,我不会再犯浑啦,真的,我保证。”粗鲁野蛮的下沉气流吹起了浓烈的沙尘,我在这浓烈得让人窒息的沙尘中望着那张渐渐模糊的脸,模糊得不仅是他青白的脸,连原本浓重的夜也开始模糊,我不知道我还会不会回来,更不知道当我回来时他还在不在,我在骗一个死人,我是一个连死人都骗的烂人。
一只本应白皙的手搭在我的肩膀上,搀扶着我起身,我面对着一班最后的战友,深深的鞠躬,一滴浊泪滑落。
“左眼的伤还没好,你应该少哭,他们也不希望看见一班最后的希望流泪,七连其余的弟兄们也不希望你哭。你放心吧,回去后我就开始调查,我答应你,一定把潜伏在我们内部的敌人揪出来,为死难的战友们报仇。”知春的语气平淡而忧伤,我悠悠转身,我想说些感激的话:“对,我还有七连,我还有整个七连可以牺牲。”
我不是这个意思,但我就是这么样的一个人,知春抿着嘴唇,生涩得说:“其实你就像只刺猬,你一定要伤害所有关心你的人才会觉得安心,我看不透你,但是我太了解你这种人了,路就在那里,该怎么走你自己决定。”我忽然觉得自己是个十足的混蛋,于是我收起了身上的刺,艰难得说:“谢谢你。”
可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因为面前的人同样是只刺猬。“不必了!你的谢谢管不了一顿饱饭,我饿了,跟不跟我们一起走随便你。黄副组长!”“有!”“告诉机组,先送这个失了魂的溃兵回七连驻地,让他回战场上找魂去!”“……”黄副组长面露难色附耳对知春说了什么,可惜在聒噪的螺旋桨轰鸣下她显然听不清黄副组长说了什么,于是黄副组长拉了拉知春的衣袖,向远处走去。
片刻又转了回来,“你先跟我们回国安局,……七连驻地变更,我们暂时不知道他们的具体位置。……先离开这里再说。”话音未落,知春便转身登上直升机。
夜空下轰鸣的直升机中,我靠坐在紧闭的舱门边,核载12人的直升机挤满了超过一个班的黑衣人。自登上直升机后就没人理过我,甚至连一个不经意的眼光也没有,而我一直望着窗外,相比搭在我回家的机舱,窗外潜伏着危险的黑夜才是我该去的地方。安静祥和整洁明亮的这里是他们的家,顺道救助的我对衣冠整洁的他们来说只是一个脏脏的货物,他们一脸的傲气不允许他们和一个衣衫褴褛的货物交谈。我一样看不上他们,他们还不够资格称为战士,经历过太多死亡的我从本质上不屑于和这种徒有其表的人为伍。
舷窗外孤零零耸立在山顶的雷达站在视野中渐渐模糊,连同我在错综复杂的密林中作战的日子一起渐渐融入浓浓的夜色中,最终消逝。视野里只剩下笼罩着夜幕的茫茫群山。我望向天边一线几不可见的苍白,它虚弱无力却又饱含了久经黑夜之人虚无缥缈的希翼,我望着那些不知身在何处的战友,望着我们一起走过的山川河流,望着我们曾嬉笑打闹过的然察公路。
夜晚悄然褪去它浓浓的艳抹,我在黎明之中的彩云里看到了一张张熟悉的面孔,不苟言笑的老班长,散漫不知烦恼的李伟,怯怯懦懦的新兵,还有我至交的王宇,初为人父的王志,以及一张我不知道姓名的孩子天真无邪的笑脸,他有一双闪着希翼的光芒的大眼睛。
一座洁白的三层小楼出现在正前方,隐约看见楼前的空地上列队站了一群持枪的黑色制服的兵。
第17章 黑色黎明 第二节[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