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娆见过重昕几次身上有战争残迹的样子，但从来没有哪一次，他身的杀气会这么重，以至于直到来到她身前，仍然气机波动，杀气凛然。
而且这一次他身上的气血，与前几次都不相同。前几次都是妖血和神通的残余，这一次却是人血和道法的余味。
他走上了与天地量劫抗争的路，就不可能仅限于统合妖族内部，重回王座，而是要引领妖族占领根基之地，再谋进退。在人族独兴，占尽天下大洲大岛的时候里，像烛龙岛这样能容纳三五千名大小妖怪的岛链，绝无仅有。让天下数以百万计的妖族足够栖息盘踞的地方，必然也是人族常驻之地。
她在北洲奔波来去，却尽量避免透过散修收集其余三大洲的消息，从来不问重昕究竟走到了哪一步，就是因为她知道，无论她怎样希望人族和妖族之间的和平，在举族的存亡之前，二者终不免一战。她至今还没有亲眼目睹两族的血战，但是这一天，终不会离得太远！
一瞬间，她不自觉的打了个寒战，下意识的就想闭上眼睛，不愿见到他此时的样子，然而眼睫微垂，她又重新抬头，定定地看着重昕，涩声问：“你受伤了？”
重昕本来冷漠平静的表情无声地柔和了几分，从鼻腔里嗯了一声，直步迈进了泉水中。随着他的步伐，一缕缕殷红的血迹在水中洇散开来。他本来可以将身上的血迹抹灭，但这时候他却连这一念既应的法术也不愿施放，就这样直到泉水淹没头顶的深处才停下脚步，任流动的泉水冲洗他身上的征尘和血腥。
晏娆缓缓地走他身边，安静地等着他重新出现。
重昕知道她就在旁边等着，却很久都没有起身。两人就这样一个沉在水下，一个坐在水上，无声地沉默着。
许久，晏娆伸手轻轻地抹了一下他湿漉漉的头发，低声道：“你累了，睡会儿吧！”
重昕转过头来，凝视着她，犹带血丝的双眸赤红，那红色深到极处，便仿佛一团跳动的火光，带着能焚烧世间一切杂质的纯粹，他的声音也和这纯粹的颜色一样，完全不容人退让：“如果有一天，我将你的族人斩尽杀绝，你会后悔今天待我的温柔吗？”
晏娆全身一僵，在这一刻，她甚至希望自己早已离去，今天根本不曾与他见面，又或是她突然间耳朵失聪，没有听清他的问题。这一瞬间的思绪，在她脑中已经过了无数次的撕扯，偏偏她的道途慧心，却又有着近乎残酷的冷静，清楚的告诉她，这个问题她不能逃避，也无从逃避。
当两个种族的立场相异，其中一方杀尽另一方，就能使自己的种族延续下去时，这两个种族中的个体，就无可避免的要回答这个的问题。
尽管她无数的掩藏有关的信息，回避可能的场面，然而它终究是不容退缩的逼到她面前来了！
这潭中的泉水带着适宜的地热，本来温暖无比，但在这一刻，却令她觉得奇寒透骨。
重昕深深地看着她，没有再说话，然而眉宇眼神，却是无比的执着，没有丝毫放松——此时此刻，于他而言，外界的征杀、种族的对立、身上的伤势，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的回答！
这声回答对她来说，可能很短；但对他而言，却已经很长，长得已经已经跨过了纪元。
晏娆回望着他，轻声说：“这世间的人，没有谁敢说自己一生行事不悔，我也不会例外。然而，我以后可能会后悔很多事，只有今日今时，你我相处，我永远也不会后悔。”
对于他们来说，这一生很长；然而他们相处的时间，却是那样的短暂，并且在可以预见的将来，他们能见面、能相处的时间，只会越来越短，越来越少，甚至到最后，终究不得两全之法，只能永不再会。
所以现在他们相处的每一时，每一刻，都珍贵无比，若有片刻功夫耽于争吵，于她而言都是不能容忍的浪费。
重昕的眸光一闪，忽然问：“你如今神完气足，魂境稳定，走的道途与以前不一样，是不是已经得回了丢失的记忆？”
晏娆身体前倾，凝视着他，反问：“那又怎么样呢？”
重昕紧盯着她的脸，眉宇间的神态复杂，似乎是轻松，又似恼怒，还有着莫名的怅惘，轻轻地叹了口气：“你没有炼化吸收……你怕计都在里面动手脚？”
晏娆低声回答：“我不知道。”
她先前受困于记忆缺失，无法得道；而当计都将记恨还给她时，她其实已经选定
第七十章 浮生若梦遥[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