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sp; 浓茶饮多了,会让人强打精神,时日久了,便会难以入眠,很是伤身。
她平时从不如此。
只今日,却顾不得这些。
她已经两天一夜未眠了。
但如今,却还不能安睡。
韩兆动作微顿,随即沉默着,又给她换了一杯浓茶。
那浓茶甫一入口,便苦涩难耐。萧静姝睁开满是血丝的眼,望着他,忽然笑了笑。
“过来。”
她叫他。
韩兆沉默上前,跪在她身侧。
她轻轻抬了抬他的下巴,就如从前许多次,像对最忠心的狗儿,像对手下最普通的玩物。
“方才太妃的话……”
她轻声说着。
这话,是在试探他知道了多少。
韩兆闭上眼。
他眼中是汹涌翻腾,是烈火煎熬。他尘封在心底处,从未结痂的伤疤,仿若此刻,被生生揭开,由她亲手在上面淋上盐水,让他皮肉翻卷,寸寸折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从姜太妃说灵柩之事时,就开始了。
那时,姜太妃说到一个叫“圆儿”的人。
他不知那圆儿是何等人物,亦未曾明白,此人和长公主之墓,有何干系。
这些是皇家阴私,他不知晓,也是应当。
但后来,姜太妃同萧静姝对峙,太妃语无伦次,含泪控诉,说金吾卫,曾为萧静姝除去那样多对她有害之人,除去那些谋反投敌之人……
这话仿佛一只巨手。
狠命揪下他五脏六腑。他眼前明明还是金碧辉煌的养心阁寝殿,是朱砂御笔,是琳琅繁华,但他却如瞬间,回到数月前的那幕。
……韩府之中,尸山血海,血流成河。
他倒在地上,想要起身,拔剑。但他中了药,浑身发软,动弹不得。他看着他自幼时便熟识的那些人,一个个惨死金吾卫尖刀之下,他看着血液淌满整个韩府,看着有人的血,渐渐流到他身下……
黏腻,猩红。
他鼻尖触碰着,闻到的都是当时盛开的月季花,伴随着血液粘稠的恶臭。
花香混杂血腥。他眼前一片猩红。而直到他勉力想要站起身——
母亲挡在他身前,替他挨下了那一剑。
他永远记得那时母亲的眼睛。
他曾多少次,看到那双眼睛温柔注视着他,叫他,兆儿。
她眼中总是有笑。她温柔抚摸他的发髻。从小到大。直到后来,他变成一个青年,母亲脸上渐渐有了老态,她踮起脚,发现自己已经够不到他——
而她,这样孱弱的身躯,倒在他面前。
她含笑的眼,温和的眼,柔婉的眼,慈爱的眼……
她轻声张口,还没出声,便有大股大股的血从她口中涌出。
她像是想要咳嗽,却无法成功。她声音极小极弱地响在他耳边,却已是用尽她最后的力气。
她说:“兆儿,快逃。”
这些情形,倏忽如潮水般,在他眼前涌退。
如若噩梦,让他夜夜纠缠。
而他偏偏,却被眼前圣人带着如死如生,如梦如幻。
他按住杀机,强压住自己的仇恨,告诉自己,他如此做,是为萧静姝如今所做之事,土地兼并,事关千千万万人。
他心中无时无刻不在煎熬,不在痛楚。他恨她,亦恨自己。这痛楚将他吞噬,让他日日夜夜,五脏六腑,翻搅揪动,破碎支离。
他是罪人。
从未有过的可笑的罪人。
他甚至可笑的闪过念头,韩府灭门之事,会不会是齐安林之辈,在其中作梗——
但方才,姜太妃那般言语。
他仿佛突然被闷棍打醒。
血肉在疼,骨头在疼,每一寸每一分,每一时每一刻。
他痛入骨髓,不能超生。
他抬头。
睁开猩红双眼。
眼前的萧静姝,如同他初次见到她时般,神色从容,平静超然。
他忽然觉得自己彷如一只可笑牲畜。
他惨笑一声,忽然开口:“圣人曾经……让金吾卫,杀过许多不从之人吗?”
第48章 绝望[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