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数月前,长公主萧静姝因着穹安寺走水,被活活焚烧而死……
若真是如此。
若真是萧静姝替了萧远之,来统这大局。
韩兆仰起头。
……那是四月初七。
韩府血流成河。
而穹安寺失火,长公主入殓……
则是四月初十。
这其中,差了三天。
若萧静姝是在四月初七之后才替换萧远之登基……
那会不会,让金吾卫屠尽韩府之人,原来,竟不是她?
这想法让韩兆心头一跳。
脑中倏忽又出现她的身影。
……高高在上,如皑皑雪山,亦如青松。
她站在高处,如妖,如蛇,却偏姣丽蛊魅,触碰到他,如入凡尘。
先前支撑他的一切,彷如轰然间裂开一个口。
室内昏暗,烛火哔啵了一下,终于燃尽,彻底湮灭。
在一片黑暗之中,他的触感仿佛更加敏锐。
那残存的,清冷的,幽远的香气。
似从屋内各处,丝丝袅袅,朝他鼻尖涌来。
……他沐浴过了。
但指尖,仿佛还有她的气息。
他碰过她。
他还碰过他自己。
在溪水潺潺中。
月光如洗。
她从他身后靠近。溪水洇湿了他和她。
……
那夜。
如疾风骤雨。
如暗流涌动。
更如跗骨之蛆,在他脑中,挥之不去。
在知道她是女子之后。
在知道她或许,同他并无血海深仇之后。
韩兆闭上眼。
屋内一片昏暗。
周围冰冷的空气,阵阵侵蚀,似在控诉他的无耻,嘲笑他的背德。
他彷如突然之间,跌入一个黑不见底的深渊。
韩兆低下头。
他胸中一片寂寥。
他在这黑暗中坐了许久,许久。
直到他终于起身,将易容泥土重新归位,层层叠叠,覆在那被她蛊惑过的,无可言说的地方,他的面容也被泥土盖住,他在屋内,点燃一根惨白的烛火。
“圣人到——”
外面,隐约传来一声太监的呼喝。
随即,便有人急迫敲他的院门。
“韩公公!圣人要去太和殿了,你是御前太监,该要随行的,快些准备出来,莫要误了大事!”
……是。
今日该他当值的。
韩兆咽下桌上冷茶。
他迎着寒风走出去。
风吹枯叶,簌簌扬扬。
他依旧是宫内那个少言寡语,面容沉默的御前太监,韩元。
太和殿内,一片喧闹。
现下是正午,恰是阳光最烈之时。
先前,圣人召诸位藩王进长安,为齐贵妃腹中之子祈福。
而今,事情已毕,众藩王都将回到封地,往后,亦是无召不得入长安。
今日午膳,便是宫宴。圣人将为诸位藩王践行。
太和殿内的案几,比之先前中秋宫宴,要少了许多。
那些曾在太和殿横死的藩王,尸体亦被装入棺中,等着封地之中的人来领。
殿内人声寥寥。
似是有些冷清。
但很快,便有鼓乐响起。衣着华美的宫女鱼贯而入,随乐声舞蹈,袅娜动人。
宫宴上的气氛逐渐热络了起来。
宫人们排成两列上前,将案几上的茶点撤下,换上冰镇的玉冰烧,并着烧鹅掌、鹌子羹等几样精心炮制的菜肴。萧静姝从容举杯,朝着下首微微抬起:“诸位藩王,都是萧氏皇族之人,是孤之亲属。今日,孤与诸位共饮此杯,为诸君践行。”
她微微笑着,而下首众人,却是面面相觑,而无一人举杯。
萧静姝眼睛眯起。
她站起身来。
离她近些的顺王明显瑟缩了一下。
她面上带笑,一双丹凤眼却是凌厉望向下面:“怎的,莫非是殿内吵闹,孤的话,诸位都听不清了吗?顺王……”
她望向他。
顺王面上一僵。
萧静姝道:“为何不举杯?”
“……”
顺王战战兢兢,手哆嗦了一下,慢慢朝杯子挪过去,还未碰到,他咬咬牙,又松开。
殿内气氛一时安静。
鼓乐之声骤停。
就连跳舞的宫女,也察觉到事情不对,瑟瑟停下舞姿。
殿内有炭火哔啵,但众人之间,却是寒凉得可怕。
萧静姝眼睛眯起。而在此时,一阵大笑忽然传出。
陈王举杯,站起身来。
萧静姝面色稍霁。但还未等她开口,陈王忽然将杯盏猛掷在地上!
杯中酒液四溅。
那玉杯更是碎成数片,滚到不同人的脚边。
萧静姝面色沉郁,紧盯着陈王。
陈王大声道:“今日众藩王不肯饮酒,圣人又何须怪罪?昔日中秋宫宴,圣人便以毒药灌入酒中,杀死多人,是以,如今我等杯弓蛇影,不敢再饮圣人之酒,也是应当的。”
他话才说完,不等萧静姝反驳,又微微一笑。
他在下首,逆着光,眼神如鹰隼,盯着萧静姝:“是了,是本王错了。本王是该叫你圣人,还是该叫你……长公主呢?萧、静、姝。”
第51章 心乱[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