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阁内张灯结彩。
偌大皇宫的另一处，叠翠宫中，宫人们亦是忙碌着，将宫灯都挂好，将每处角落，都悉数清扫干净。
茱萸捧着一个托盘，走到寝殿里。
齐新柔正半靠在床头，皱眉忍着腹中恶心。
这些时日，她呕吐得越发频繁了。
加之食欲不振，心思太重，是以，现下看来，竟是面容枯槁，脸颊凹陷。
茱萸看到她的模样，鼻尖禁不住一酸。
她赶忙忍住心中涩意，强作轻快，迈步走近：“娘娘，这是奴婢新选出的几套衣衫，您可选一身，过两日除夕宫宴时穿着。这些衣衫虽颜色浅淡些，但也都算得上别出心裁。奴婢到时，再帮您梳妆好，如此，后宫那些妃嫔，便再不敢背后议论您了。”
自从齐安林夫人身死，齐新柔几度自戕，甚至当着宫人的面，对萧静姝恶言相向。
自那以后，除却傅行依照圣意，来叠翠宫守卫了一段时日，除此之外，叠翠宫内，竟已是许久未有人上门，也未有人请安了。
后宫之内，最是藏不住事。
茱萸早便听了许多闲言碎语，言道是贵妃失宠，虽还有位分，但惹怒了圣人，其实已经和未央宫那位没什么两样。
听着这话，茱萸每每气急。
但流言凶猛。她纵然每次听到，都如母兽般冲上去，与人理论撕打，却也仍止不住这传言。
她心中为齐新柔不平。
而两日后，除夕宫宴，便是个机会。只要齐新柔能在宫宴上出挑了，重得圣人青眼，再加上她腹中皇嗣……
到时，那些背后碎嘴的妃嫔，便都得一个个老老实实闭紧嘴巴。
茱萸将那些宫装都拿起来。
鹅黄、新绿、珠粉……
一件一件摆好，好方便选看。
但齐新柔只抬眼瞥了瞥，便喘气摇头：“这些衣衫颜色都太艳了，去换。”
“娘娘！……”
茱萸忍不住出声。
这已经是齐新柔让她换的第三回衣衫了。
最开始时，茱萸找来的，是水红颜色，花纹繁复精美，看着便富贵逼人的宫装。
那时，齐新柔也是只是一眼，便说不行。
再然后，她换成了鸭黄、绛紫、殷红……
齐新柔仍是不愿。
现下这些衣衫，已是她竭力找来，色彩浅淡，又仍能压住其他妃嫔的。若要再更素淡……
茱萸心中涌起一抹悲哀。
圣人恩宠不再，而娘娘，也要自暴自弃，再不珍惜自己了吗？
明明昨日，娘娘还叫她去未央宫，哄骗着斩下皇后一截小指，然后将那小指并着一封信，悄悄送到东宫太子殿下处……
茱萸在宫中时日不短了。她熟悉宫中各处小道。但饶是如此，她还是不可避免，遇到了好几回巡查的金吾卫。
金吾卫看守叠翠宫时，娘娘就曾命她和他们打好关系。
昨日见了，茱萸强忍着心中惧意，只笑着说是要去太医院处，为贵妃娘娘再取些药材。
太医院和东宫是同个方向。
金吾卫又有人是认识她的，是以，未曾多盘问。
她竟靠着这借口，一路小心到了东宫，又将那小指和信，都交给东宫门口，一个早就等着的宫人，方才离开。
信的密封的。
茱萸不知道里面写了什么。
但她大约能猜到，齐新柔此举，应当是想彻底绝了柳淑婵和萧子深的后路。柳淑婵身子有损，十指不全。这样的人，加上原本的疯病，自然是更不可能待在后位了。那被斩断的小指有胎记，萧子深自幼跟在柳淑婵身边，自然认得。自己母亲身体残疾，他必然更加崩溃，由此，在东宫表现愈差，就更容易彻底失去圣心……
茱萸觉得自己猜得不错。
昨日行事时，她虽然心中恐惧不安，却到底强作镇定，完成了一切。
那时，回叠翠宫的路上，她心中还在欢喜。贵妃娘娘愿意如此筹谋，那便说明，她要重新争宠，叠翠宫的日子，也再不会那么难过，娘娘也再不用如此委屈……
但眼下，齐新柔的举动，却又让她心中酸涩不解。
茱萸强忍着。
却终究还是按捺不住。
她收拢了那些衣服，泣声道：“奴婢僭越，但娘娘，昨日所为不是全部，即便前面那些妨碍都已清除了，娘娘自己不振作，也依旧难得圣人青眼啊！娘娘！……”
“你说什么？！”
她话未说完，齐新柔忽然转过身来。
齐新柔眼中突然有厉色闪过。
她面容阴鸷森然，盯着茱萸。
茱萸被她目光看得一颤。
齐新柔微微直起身子。她病弱的脸上，带着一股狠意：“……茱萸，你刚刚说，昨日，妨碍？……你猜出了什么？”
茱萸心头一跳。
眼下才到午时，殿外阳光正好。但这寝殿幽深，加之齐新柔又不喜开窗，是以，殿内昏聩阴暗，配着齐新柔如今狰狞的脸，竟显得鬼气森森。
茱萸呼吸不自主紧张起来。
她结结巴巴：“……娘娘……娘娘不是想用那法子，让圣人下定决心，废了皇后吗？……贵妃之位，再上一步，便只有那个位子……奴婢不该猜测娘娘心思，娘娘恕罪！……”
她双腿一软。
禁不住跪了下来。
齐新柔眯眼端详着她。
那目光有如实质。
茱萸背上都被冷汗浸湿。
她一向忠心，只以为自己是胡乱揣测这后宫阴私，惹恼了贵妃……
不知过了多久。
她突然听到床上传来一声冷笑。
茱萸大着胆子抬起头，便见齐新柔重新收回目光。她道：“你猜得不错……本宫就是为了扳倒皇后……那妨碍，就是皇后……”
齐新柔说着话。
她仰头望着帐中。
这床真大。
第136章 狴犴[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