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把,在他身边。他在河岸边策马走着,几如闲庭信步:“土地,我们给了,但是有时,需要服些劳役,也是应当的吧?大良亦有劳役之例,我等不过与大良相同而已。对了,我西夷还格外宽厚,我同这些人说了,只要他们办好了今夜的劳役,把桥架好,不被损毁,未来一年的徭役,都可免去。一夜换一年,这样的好事,他们若还不尽心,妄图逃跑或者偷懒,那岂不是存有异心,未曾归顺我西夷?这样的人,当然要射杀,以儆效尤!至于其余的人……”
他笑了笑。
那声音带着些得意。
“……他们只要干好了活,自然无事。但如果是他们大良的君王,要亲手杀了他们,那,就不是我西夷动的手了。”
他的声音意味深长。
显然是对白日论战不成,怀恨在心。
那些百姓越来越近了。
有人已经在河中间,和河对岸架好的铁索上扑上木板。
有西夷兵士手上提着大良百姓,从搭了一半的桥上走来。
大良百姓被当作盾牌一般,立在他们身前。他们的箭直指向河中间的人:“快些!继续!怎么这么慢!”
“圣人……”
傅行声音喑哑,转过头来。
西夷之计,比之先前言土地兼并之事,几乎更为歹毒。
眼下迫在眉睫。
不是守将在此。
不是将军在此。
而是萧静姝在此。
她是大良圣人。她在这里,所言的每一件事,都关系甚大。若她下令诛杀百姓,下一刻,她之恶名,便立时会由西夷传播开来。
但西夷不能过桥。
他们若过桥,那些百姓仍旧会被当作盾牌,在厮杀中身死。还会由此死去许多投鼠忌器的兵士。且他们一旦过来,便会发现,大营之中,其实根本没有十万人。他们会猜到傅行声东击西的计策,那么,去往幽州城外,意图伏击的那波人,也会因此遇到危险。
人越来越近了。
那些哭号的声音,一声声,涌入她耳中。
萧静姝深吸口气。
周遭极凉,又因火把极热。她身处寒冰,又如身处烈焰。她慢慢抬起手来:“……杀。”
宁海潮骤然回头。
傅行咬牙。萧静姝又喝了一声:“杀!”
片刻之间,无数箭弩齐飞。大河之中,哀嚎绝望之声一片。鲜血大股大股涌出,有人在喊:“圣人不要我们了!”
“圣人不会救我们的!”
“她要杀了我们!”
“为什么!救命啊……”
那些声音此起彼伏。
先上了桥的西夷兵士们,也都被射杀着,栽进了河中。
那些声音时小时大,木板散乱着,在大河之上漂浮。萧静姝慢慢伸手,从傅行手中,接过剑来。
长剑锋利。
火把耀目光芒之下,她伸手,拿起自己一缕发。
手起剑落。
长发被削下一截。
她扬手。那些发丝丝丝缕缕,纷纷扰扰,飘散在大河之中。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她哑声说。
猩红的眼,看着大河中挣扎求生的百姓,看着河对岸,变色冷笑的桑隼。
“孤还需为大良收复河山,为百姓报仇雪恨。这些发丝,便当作孤之血肉。随我大良百姓,在大河之中,安眠吧。”
断发是大事。
由其是天潢贵胄。除非有国难,或是父母身亡,寻常时候,断发便是大不孝。
萧静姝断发,为她下令射杀的苍生。为眼下这些,在大河中间,一朵朵绽开的,如血的莲花。
大河之中,声音渐渐小了。
弓弩手们停手。有人眼下有未干的泪痕。
对面桑隼紧紧盯着萧静姝,冷笑一声。宁海潮浑身颤抖,双手死死抓在身侧。
大河之上,平静一片。
只有血腥还在慢慢地,随着冰冷的空气,一点点侵袭过来。
萧静姝慢慢转过身。
她的声音又低又冷:“……派斥候前去,探幽州虚实。他们今夜突然来这么一出,孤心中,总是难安。”
“……是。”
傅行低头。
而便在这时,有一人一骑,从先前步兵离开之处飞奔而来。
“报——”
那人声音不高。
但速度却极快。
那人翻身下马,快步往前。有熟悉的人认出,他是蔡进身边之人。先前便是蔡进带步兵入幽州。那人行至萧静姝跟前,低声道:“禀圣人!蔡将军一路上山,下山到山脚之后,正撞见一波人和西夷游兵拼杀。那些人是幽州三地的民兵,他们佯装屈服西夷,是以未被西夷杀死。知晓圣人御驾亲征,他们本欲翻山投效,却被西夷人发现。那些西夷人,已被尽数杀死。那些民兵在幽州城中亦有据点。蔡将军和他们一同入城埋伏,只待圣人明日安排妥当,在这边拖住西夷主力,将军便可攻城。”
第160章 毒计[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