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桑延回过神来。
他不敢再耽误，带着韩兆，转身往后跑。一路上鲜血淋漓，大良人、西夷人，尸体横七竖八倒在地上，每走一步，靴子都带起黏腻的鲜血，溅在他们的小腿上。
“走！”
他们到了桑隼处。那里已经聚起一些西夷兵士，要护送他们离开。桑延脑中纷乱一片，但他顾不得其他，只能翻身上马。桑隼如今身上有伤，再单独骑马更不可能，是以，桑延和桑隼同乘一骑。韩兆也咬牙上马，西夷兵士们且战且退，护送着他们，离开城门，往并州王府而去。
而在战场的另一边。
萧静姝已经解下身上的弓弦。
箭囊里的剑几乎都已经空了。若非他身边那西夷人为他挡下那最后一记，她或许，会伤到韩兆的脚踝。
那西夷人看上去似乎有些像桑延。
战场混乱，那人先前一直背对着他，她未曾看清，但是谁，都并不打紧。
她的箭术，其实并没有精进到能伤韩兆的地步。
但他受了重伤，而她也知道，他认出了她。
即便带着兜鍪，甲胄领口也高，几乎遮住她大半张脸，他也仍认出了她。
他认出她，是以会慌乱，会心绪不稳，行动之间，自然更加迟滞。她用箭射他，伤了他，由此，他疲于逃命，无法出手砍杀大良兵士，等西夷退兵后，他有这样的伤在身上，更加可以有理由，不那么能握稳刀，不那么能杀掉多少人。
韩兆还要回大良的。
既然要回，他就不能用“韩兆”的身份，真正叛国，真正杀死这样多大良兵士。
她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若做了，纵然她能为他掩饰，他心中，总会有结。他总会觉得，自己是个罪人。
但她的韩兆，怎么可能是罪人。
他窘迫难堪，进退维谷。那她，便能狠下心来，用这最残酷的方式，步步紧逼，给他一条痛楚的路。她伤了他，从此，他便不必在夜里煎熬痛苦，更不会，再无未来。
她是圣人。
她想给的，从来，便没有不成。
弓箭冰冷。萧静姝转过头，看了一眼溃散的西夷军队。傅行就在她身边，她低声对着傅行吩咐了几句。傅行点头。
所有人都以为，傅行才是这次的主将，而圣人，仍旧“留守大营之中”。
萧静姝目光冷静。她看着傅行吩咐众人，继续追杀西夷兵士，重新整顿占领并州。
西夷兵士们护卫着桑隼等人到了并州王府门口。
王府之中，昨日还嘈杂繁盛，今日却已楼梯亭台坍塌，草木被践踏，一片惨状。
西夷毕竟占领并州有些时日。
他们留了一些人在外面抵抗，而剩余一小部分人，则从小道，先到了王府之中，由此，赢得了一些时间。
桑隼后背处衣衫褴褛，血迹斑斑。
那是他曾被马匹在地上拖行了一阵的结果。
他肩胛处也被刺了一剑。
伤他的大良兵士已被桑延杀死，但那处的血，却蜿蜒着，几乎打湿了桑隼一边肩膀。
桑隼气喘吁吁，在桑延的搀扶下从马上下来。
其余人被他吩咐着，去书房将密报等物都收集起来。韩兆等一群人被他安置在王府门口，不得妄动，而后，他吩咐着桑延，让他搀扶着自己，往王府深处走去。
王府深处，有一片湖泊。
那处湖泊偏僻。正是先前，萧静姝扮作鸢娘时，被西夷兵士找麻烦，桑延为她解围之所。
桑隼面色苍白。
他腿上本就无力，现下不好拿轮椅，更是只能大部分重量都靠在桑延身上，才得以行走。湖泊边上有几间屋子。屋子看上去有些破败。桑隼让桑延带着自己进去，而后，顺着屋内的一截楼梯往下，一点一点，走到地底。
那楼梯往下，甚是黑暗。
阴森冰冷的感觉，简直比先前的暗室，有过之而无不及。
桑延一开始只以为是这里阴凉不过风之故。但，多走几步，他才发觉，这种冷意，从四面八方涌来，几乎冰冷得不同寻常。桑隼喘着气，脸上被这寒意冻得殊无血色。眼前，一扇黑漆漆的大门出现在楼梯尽头。
桑隼从怀里掏出一把钥匙。
桑隼抿了抿嘴，打开铜锁，推开大门。
只见里面，巨大的冰块几乎堆满了整个地下房屋。里面腾腾冒着冷气，只是开了开门，便令人忍不住打了个寒战。桑隼将火把从桑延手中接过。他像是感知不到疼痛般，扶着冰墙，挪着步子，走到冰屋正中间的两副冰棺中间。
火把明灭着。
照亮了黑暗里，冰棺中两具尸身的面容。
那是楼麟和桑伯的尸体。
桑隼的目光好像无比疲倦。
他说：“桑延，你应该知道，阿单狐虽然背叛，但他在凉州，除了豕牙族和阿部族，并没有能再招揽住其他部族，其中原因，最重要的，就是他手上，并没有西夷王的狼牙。”
西夷王的狼牙，代表着兵权。
在许多西夷人心中，是至高无上的象征。
桑延胸口起伏，未曾说话。
桑隼苍白着脸，笑了笑。
他说：“其实，从阿单狐没有动作开始，我就已经猜到，他没有拿到狼牙了。而狼牙的所在之处，我也隐约想到，只是，并不愿将其取出。但现在，西夷危在旦夕，并州将破，我就算再不想取，也不得不，将狼牙交到你的手中。”
他声音里有些喘息。
显然说这些话，极耗费他的心神。
周遭是冰冷一片的丝丝寒气。桑隼低头，看向桑伯的脸。
桑伯死后不久，桑隼就将他移到了这处的冰棺之中。
然而，冰虽能防腐，但尸体到现在，时间太久，已经有些许腐烂的味道，遏制不住，从冰棺中散出。
桑隼看向桑延。
他疲惫地说：“那狼牙，就在父亲的，肚腹之中。”
第278章 狼牙[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