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他往前走的脚步停顿了，思绪凌乱，懵懵地看着那个女孩，她的那口痰挂在他的眉间，黄绿色，浓稠的，像只大毛虫往下掉。
“臭教书的，给脸不要脸！今天给你点小教训，以后别让我看见你！”
女孩恶狠狠地说，红红的嘴巴一张一合，毒舌芯子似的吐得啪啪响。
罗江南耳边嗡嗡响着，脑子一片空白，听不见她后面的话。只看见连文军箭步冲上去，揪着那男孩的脖领子，扬手就要打，饭馆老板急急地拉开他，将那对小情侣往门外推去。
罗江南浑身的血液往上涌，攥紧的拳头咯咯作响，耻辱感烧的脸颊滚烫，身体麻木了。那口浓痰被老板用纸巾擦掉了。他闻到一股腥臭的味道，冲进他肺腑，喉咙间泛起腥咸的液体。
他来不及到厕所，哇的吐出来，地上一摊鲜红触目惊心。
“你吐血了！快坐下顺口气！”连文军大声说着，递给他一杯水。
罗江南终于想起那个女孩是谁了，她叫李丽娜，曾经是他班上的学生。
林丹丹去了服装厂，他班上几个女孩子的心思也活动了，整天叽叽喳喳羡慕着林丹丹的连衣裙，口红，高跟鞋，搞的班上的学习氛围很松散。
罗江南虽然知道这些女孩子能上学只是为了不当睁眼瞎，家里对她们不抱期待，她们入学时年龄已经偏大了，有的还得带着弟弟妹妹来学校。
家长们对“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句话深以为然，上中学的都不多，加上已经开始发育，出去招工虚报个一两岁，能挣来钱养活住自己就行了。
他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找她们谈话，做思想工作，希望她们对自己的将来认真负责，读书上进，学会生存的技巧，不能早早嫁人依赖男人生活。
李丽娜在他班里学习还算中上游，有望考入靖安中学。可是林丹丹走了以后，她的学习自觉性就没有了。上课说话，下课跑去校门口和来靖安唱戏的几个戏子混在一起。
那些戏班子在各个村巡回表演，演员的背景很复杂，她们说着半生不熟的普通话，涂抹廉价的脂粉，熟稔地讲城里的事，其实她们中多数人也没去过靖安以外的大地方。
罗江南找李丽娜几次劝说，她低了头抠着掉了一半的指甲，吭哧道：“反正过几年就嫁人了，学习好也没用。还不如多结识人，靖安城里还是比百八乡好。”
罗江南看着她已经发育的身体，耐心地说：“外面的世界固然是好的，你能出去也是全家的骄傲，但你先得学本事，学知识，靠自己的能力养活自己呀！”
李丽娜脸上有百八乡的紫外线留下的两团红色印记，粗眉大眼，迷茫地看着罗江南，问：“林丹丹也没上中学，拿的工资比她爸都多呀！”
罗江南不愿放弃，又给她讲了些很励志的女性故事，说的他自己都感动不已，甚至想回到少年时代，重新开始好好学习，能像那些成功的人士一样，为理想，为信仰而奋斗。
李丽娜懒洋洋地打个哈欠，说：“老师，一节课都快下了，我得回家做饭喂猪了。”
罗江南担心班上其她女孩子有样学样，专程去找了一趟戏班负责人，让她管好自己的人，不能再来学校骚扰学生。还去了一趟李丽娜的家里，在她父母面前狠狠夸赞了李丽娜，让他们好好供李丽娜上学，以后会有大出息的。
那是一对浑身充满厌怠疲惫的中年人，混浊的眼珠转了转，使劲点头让老师放心，他们不会让女子辍学的。
罗江南的努力最终白付了，李丽娜在暑假过后再没来学校，戏班负责人来学校找过向南，说学校的男老师对他们戏班的演员图谋不轨，请校领导严厉查处。
向南把这件事压了下去，她相信她的老师们，刚进校的年轻现聘老师她更是爱惜，他们有朝气，像一股新鲜血液注入死气沉沉的学校，深受学生喜欢。
她找罗江南了解了一下情况，沉吟一会，说：“这里的女孩子上学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像田甜母亲那样支持上学的家庭不多。她们的去留不能以牺牲老师的声誉为代价，你要学会保护自己，幸好是她的父母没来找茬。”
罗江南当时气的哭笑不得，李丽娜能识几个字，好歹分辨不出吗？她父母老实巴交，满口应承的，怎么背后搞这么卑劣的一套？
果然不幸被向南一语中谶。
罗江南很快投入新的工作，几乎忘了这件事，不想李丽娜小小年纪报复心理如此强烈，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唾了他一口浓痰！她的那个小男朋友临走，还朝罗江南朝下竖了小拇指，邪恶地吹了长长一声口哨，拉着李丽娜扬长而去。
罗江南擦了擦嘴角，艰难地挤出个笑，无力地朝连文军摆摆手，让他别去追他俩，用脚使劲蹭了蹭地上的血迹，脸色苍白地走出美食城。
第39章 一口浓痰[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