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土壤支撑的菜苗抽巴巴倒在地上,像他们此刻痛苦万分的心情,没有力气再抬起头。
阳泉小学校园曾经的喧闹像昙花一现,古老的下课铜钟声引不起学生的一点激情,他们习惯地跑到西南角,看见黄土地裂开的巨大缝隙,失望地踢一踢黄土疙瘩,闷闷地又返回教室。
喜柱回家叫来儿子严刑逼供,儿子死活不承认是他干的,但是眼神有躲闪,不敢正视他亲爹的暴怒脸颊。
他低头靠在墙角不说话,嘴里小声嘟囔,肚子不合时宜地咕咕直叫。
“看你犟到啥时候?今天还是没有你的午饭,我去磨坊粉细料,你给我老实把猪圈出了。”
“啥?我没吃饭,你让我出猪圈?”
“你不是能得很吗?敢扒学校的棚?出猪粪没那么难吧?”
“不是我干的!我的日志都贴到学习园地了,不信你去问李老师!”
爷俩一高一低地拌着嘴,喜柱说不过儿子,大步上前揪住他的衣领,骂道:“你小子!不敢看我,是不是知道是谁干的?”
王健看着眼前和她一般高的许昌平,有些日子不见,他又窜个子了。茂密的头发遮住半边脸,露出挺健的鼻梁和侧脸清秀的线条,微驼的身姿难掩其青春的活力。
“老师……”
王健扶着后腰,挺着肚子在他面前走来走去,他的一声“老师”像从地下传来,细弱无力,她没有回应,盯着他看。
“老师……”
许昌平再次叫道,他的双腿弯曲,手掌撑着膝盖,声音拉着长长的委屈。
王健慢吞吞坐到炕沿边,将浮肿的双脚搁到小板凳上,又盯着许昌平看了一会,才开口说:“你是老师最看好的学生,数学速算很快,英语朗诵发音标准,对同学热心,学校把你作为重点培养对象,希望你能像薛子谦同学一样,考入靖安重点中学,以后考所好大学,留在大城市工作,将你母亲和妹妹接出去看看外面繁华的世界。我想,这也是你九泉之下父亲的心愿吧!”
许昌平的腿一软,扑嗵跪倒在地,冰凉的泥土拔的他的双腿哆嗦一下,竭力蜷进屁股下面。
他想起那晚上,他的几个好“哥们”到他家喝酒,大家喝得二五洋荤,嚷嚷着要寻找刺激。
他不肯随母亲去继父家,独自守着空荡荡的三间土坯房。每日会有一群社会上浪荡的人来他屋里。他们有的是在王家山煤矿下井的外乡人,开了工资来乡里找漂亮的女娃耍。有的是百八乡本地人,不愿下地吃苦的小青年,他们流窜作案,能偷得几袋粮食或晾晒的枸杞,维持几天花销,就开心不已。
许昌平开始不愿收留他们,他天生聪明,老师留的作业根本不是问题,三下五除二写完作业,就在各个房间转悠,孤独寂寞让他心里毛?得慌,随即恨起那个夺走他母亲的男人。
他想找同学找老师,或者有个小猫小狗说说话也行。
他的那些叔叔伯伯堂哥堂弟,分刮了母亲留给他的钱后,就再也没来看他。他们说他父亲抚恤金的大头都被外姓人占了,只有他坚持守在老屋,才能夺回属于他的一切。
那些人大摇大摆挤在屋子,他空落的心有一丝安稳,不再害怕夜深人静父亲的身影出现,于是他就让他们暂时在老屋消遣。
因为学校的围墙矮,种植园的白色冷棚又醒目招眼,被那些闲极生事的人盯上了。
那晚他们在许昌平的老屋喝了几瓶偷来的兑水的酒精,说起种植园来,眼睛冒着贪婪的欲望,蛊惑许昌平一起去参观一下。
许昌平不敢去,他害怕碰上王老师,她那种深深期待的眼神,让他喘不过气来。他也知道除此之外,再没有这么慈祥的目光关心照拂他,但他的心充满仇恨迷茫,很难收回,只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
夜深人静,那些满身酒气的人走了,他们喝的是酒精,他希望他们被喝死,就不会去学校了,他这么想着心里稍感宽慰。
可是,喜柱的儿子跑来给他汇报种植园的情况,他的大脑空白了,是他勾引那些人来的,是他明知道他们要去搞破坏,还存了侥幸,没有给大人们通知。
他躲在自己的老屋不敢出门,希望事情能无声无息过去,他以后打工赚钱给王老师赔偿都行。
王健听完他的讲述,面色平静如常,眼前的男孩子流露出明显的胆怯,不敢抬头,一直看着自己的脚尖。
“你回吧!老师知道你被人骗了,他们还有可能再来找你,你最好尽快和他们断绝交往。你不要怕,老师相信你。”
许昌平以为自己听错了,迟疑地看着王健,那双眸子和他初次得到赞扬时一样,善良温润,干净深邃,嘴角还是一抹好看的笑容。
第44章 信任[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