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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八乡不出产水稻,白花花的大米饭是稀罕,秦涛却有本事搞来一袋子稻米,小麻巾袋子装着,搁在后墙高高的窗洞里。和向南在学校食堂看见的一麻袋一麻袋的稻米相比,有点寒酸。磨坊里的几个磨面的村民看见,眼睛都绿了。他们也吃米饭,是小米或黄米多放些水煮成粘糊状,掺和进麦面或荞面做成的糁饭,不是纯粹的米饭,口感韧性坚实,很顶饱,大人喜欢吃,娃娃们却不爱吃,说不像面不像米,没有荤菜下味同嚼蜡。
秦涛和向南拖着架子车,拉着碾好的稻米回到学校,却没有看见爷爷。向南窑洞的炕洞里烧着一窝洋芋,火候刚刚好,焦香味散开。掉漆的炕桌上摆着一碟醋泡良姜,窑洞充满家的气息,向南深深吸口气,忽然想起徐卫民来,他有段时间没来信了,不知道回来没。
她年轻的心躁慌慌急咧咧地想见一面恋人,听他说上一句话也行。她诡异地朝秦涛笑笑,问他想不想和她一起去山里挖药材。
北八乡的地理位置很奇特,地域辽阔广大,西北西南部有深壑山沟和巍峨大山,中部和东南部又是宽阔的砂地和丘陵地,砂地籽瓜一度驰名全国。
爷爷最早来北八乡,就是迷恋这里连绵起伏的大山,它的腹地深处,有许多珍贵的中草药。
爷爷退休后不喜欢城市的钢筋水泥和尾气噪音,经常去附近农村采风游玩,只来北八乡两次,就深深爱上了这里。
他说那里的天是仙境的瑶池,那里的地是人间的世外桃源,他的后半辈子就和那里的风沙黄土做伴了。
他没有带向南来过这里,每个假期他依然返回城里,洗衣做饭照看向南,爷孙俩住在一间小小的平房里,一起度过向南的假期。向南开学后,他再返回北八乡。向南上师范的第二年才知道爷爷是阳泉小学的校长,哪一年当上的,爷爷从来没提起过。
向南少女的心跳跃着奇异的想法,她要给徐卫民一个惊喜,北八乡是爷爷的天堂,挖些土特产带给他,讲讲爷爷的故事,意义更大。
秦涛也不管向南笑得不怀好意,顺从地依着她的心愿。找村民借了辆老二八自行车,带着她往山里去。
刚上路天气就变了,一阵裹挟黄尘落叶的南风刮过,漫天弥漫呛人的尘雾,天空乌云密布,雷电划破厚厚的云层,利剑般刺向大地。顷刻,豆大的雨滴砸落下来。
秦涛让向南抓紧车座,猛劲地蹬着自行车,往附近人家骑去。
他本意不想和向南进山的,北八乡广阔无垠的大山深沟,俩人都不熟悉地形,那些常年进山挖中草药的村民都要赶早趁着天气晴好,邀约三五熟人一起进山。他不忍心扫向南的兴,一边答应一边在心里盘算半路上找借口返回,这暴雨真是老天爷眷顾他安排的。
他俩在村民家避雨,看着汪洋恣意的黄水汇成小河,流进院子的集流水井,听着村民喜笑颜开地议论雨水够牲畜人丁用上好一阵子了,他俩的心情也如暴雨洗涤过的原野,清新爽朗。
秦涛还饶有兴趣地和村民说着土话,提起庄稼的收成,他跟着他们一起呵呵大笑。
暴雨过后,马路成了泥塘子,拖拉机碾压过去,形成一道一道土垄,骑车子是没办法回去了。向南脱鞋子想步行,脚刚踏进稠糊糊的马路,腿上就趴了只蚂蝗,叮咬得向南浑身一哆嗦,她伸手去扯,蚂蝗身子拱起来,两头钻进肉里。
“松手!”
秦涛叫道,俯下身子,眼疾手快“啪”地一巴掌拍在向南腿上,蚂蝗受重击软软地掉下来。
“女子,呆一晚吧!这路看着几里地,没有长雨靴回不去,天黑头就更难走了。”村民善意地说。
他们家里的雨靴只有一双,备给家里男人穿的,大晚上去旱地浇机器灌溉水,得空清理猪圈的猪粪,大雨天排除屋前房后的淤泥,物尽其用,借不得他人。
向南很懊悔自己轻率的决定,如此不但耽误秦涛上课,自己临时代课的孩子们放羊了。爷爷又联系不上,在陌生人家要和秦涛住一晚,她少女的心里有点小小纠结羞怯的。
最终向南和秦涛在村民家住了一晚,大清早,路面稍微干爽点,向南就急急往学校赶。
回到学校,向南的第六感觉就很不好,校园散落着学生娃稀稀拉拉的身影,空气流淌着泥土腥臊的气息,地面蒸腾起炙热的白光,向南脑袋一阵眩晕,扶住额头寻找爷爷的背影。
秦涛安慰她,爷爷闲不住,说不定去后山检查防洪堤了,或者窑洞里清烟筒的灰。
向南痴愣地点点头,压住跳得凶动的心,茫然地往宿舍走去。
第86章 爷爷[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