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强因此对她印象不太好，那一瞬间的垂眉低眼，阴翳鬼祟。好在以后再没见过她，打水时锅里开水翻起白浪，蒸汽罩满房顶，倒佩服她掐着时间准时供应的本事。
“女子，让我进去，我有话说。”
老太太仍然低着头，落在王强眼里一片稀疏的白发，头皮隐隐呈现，尖尖的小脑袋和她瘦瘦的身体很搭配。
“噢！我们都睡了，有啥事儿？”
王强随意地说，错开身子让她进来。
老太太进屋没有急着说话，眯觑着一双混浊的眼打量着宿舍，走到炕跟前伸手摸了一把炕，眉头微皱，沉了声音说：“你和碎女子就睡这冷炕吗？你俩都没找下男人，睡坏了身子谁还要呀！”
王强脸红了，不悦地说：“没想到春天还这么冷，准备的烧炕草不多，我们明天就走了。”
老太太没接话，搬过小板凳坐下，抬头看着王强，嘴里像有东西没咽下去，吧咂几下腮帮子，说：“女子，你别走！你面嫩不好意思去争，我帮你去说！”
王强一时没反应过来她的用意，扶着炕沿也坐下，想了下问：“姨，我是自愿离开的，和旁人没有关系。再说，你一个白发老人，有啥办法呢？”
老太太翘起腿在窄窄的板凳上盘起来，做稳当后说：“这你别管，我就是看不下去这些人欺负你。他们赖着年岁长，给娃娃们上课混着日子，拿工资时还嫌少，都是和我一样的粗人，走上讲台还以为自己真成了教书育人的匠人。女子，他们现在听到风声了，害怕名额限制，更害怕考试时你胜过他们，民办转正的机会百年不遇呀！
校长假模假式劝你，都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按好心，是探你口风，他背后有两个堂弟弟等着进校占转正名额呢！这是国家给的好政策，却给了他们可乘之机。”
王强冰雪聪明，何尝不知道最近这些事背后的曲里拐弯，她不想把精力浪费在无谓的事上。她相信自己的实力，回靖安，她要参加教育局的招考，堂堂正正走进城里小学的大门。
还有小尾巴李丽艳，她天赋异禀，把她放在北八乡亏了材料，既然收留了她，就要对她的前程负责任。
“姨，谢谢你了！我决定回去了，我家里人都在靖安城里，他们希望我回去能团聚呢！”
“女子，你可别赌气回啊！我旁观者，看的清得很，你是正规学校毕业的，教书水平高，业务好，娃娃们都爱上你的课，校长他不花心思搞好教育，对你这样的好女子挑毛病，他是瞎了良心了！北八乡的土棒子疙瘩谋算着往上走呢！”
老太太坐在板凳上说，王强担心地看着她，生怕她掉下来。
李丽艳眼睛扑闪，想起前一阵子小王老师成天抑郁寡欢，才明白转正对她的重要，但凡有思想有志向的人，都不甘窝在山沟里，被认可被抬举也是能力的体现。“公立老师”，听起来都牛气。她来了精神，爬起来问：“表叔奶，你有办法给小王老师转正吗？”
老太太嘿嘿笑了，说：“我不能保证，但你们不能走啊！走了连一点希望都没有了，让这些肚子里是草包的烂货们祸祸学生娃，我看着不落忍呀！”
王强犹豫不定地看着烧锅炉的老太太，她的眼神清明矍铄，竟然含着兼济天下的大慈悲，她是普通的村妇，是学校雇请的校工，百八十块的工资仅够家里油盐酱醋的搅费。黑天半夜跑来给她说这些，实在让她想不透个中原因。
“说定了，女子！你不能走啊！委屈已经受了，再悄没蔫声离开，更随了那帮人的心愿！”
王强对那个转正名额是向往的，她在水泉小学受到的排挤打压，和民办教师的身份瓜葛不清，若是教育局在册的公办教师，她的头扬得高高，哪里会被校长的紧箍咒束缚住？她的心又是高傲的，她不会和如同她父亲一般的同事们去争，更不会理会那些千方百计寻机会要进校的人，他们或许有生存的不得已和艰难。
农村的生活有太多艰难了！
“姨，我决定的事不会改变，我明天清早就走了，你瞅瞅，我的行李都收拾好了！”
老太太从凳子上啪地踩到地上，动作麻利矫捷，直直立在王强跟前，说：“女子，不用你出面，我替你办好一切事，你别走啊？”
说着一双枯瘦的手抓住王强的胳膊，手指尖利冰凉的接触让王强不禁浑身一哆嗦。
水泉小学是王强教学生涯的滑铁卢，她多么希望自己理直气壮地离开这里，哪怕没有转正成为公立老师，带着全校师生的祝福和尊敬回去，她也知足了！
“姨，能告诉我为啥帮我？”
王强扶着老太太重新坐下问。
“我生在北八乡，长在北八乡，我没有结过婚，也没有孩子，北八乡是我的家我的根啊！我一直在学校搞勤杂，这里很多孩子都是我接生的，我舍不得他们遭殃呀！”
老太太说话急了，剧烈地喘起来，背拱成一张弓，头却抬得高高的。
第96章 最后一夜[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