岐山山林中,百人的师行正急速跃进,静默而有序,正是戎胥族师。
如今天下,是分封制。
治辖上,大商以爵位册封天下,分公、侯、伯、甸四等,只有伯之上才能建国。戎胥甸的甸爵是最低一等,只能算是土地、城邑的主人。按照功勋,戎胥氏原本是有建国封伯的机会,谁料作为本宗的鸟俗氏,牵涉进了商王兄弟的叛乱,曾以‘不尊神祖的暴君之名讨伐先王武乙,兵败后被先王诛灭了全族,尽管戎胥分宗躲过这一劫,但也因此失去了进一步封国封伯甚至封侯的机会。
军事上,大商以氏族的自家师旅为征战的主力,辅以大量平民,战时征调,闲时为农工。
戎胥一族子弟,自幼修习族传巫武,各个身强体硕,腿脚轻快有力,在崎岖山路上腾挪间自有章法。
戎胥牟安静地靠在大哥的背上。他本想自行徒步,却被大哥拦住,担心他的山邪和虚症,执意要背他。
突然听到前方一阵嘈杂,抬眼望去,只见路边横斜着十余具尸体。
自前方走来的淳夏,对母子三人道:“少夫人、小君子无需担心,此处全都是周人的尸体,想必是被清晨山中的巨响引来探查,正巧与我师行遭遇,被戎胥甸杀败。估计之后,老大人必然令全师加急行军,袭取岐城。”
这时领军的百夫长也来到近前,瘦高的个子,长得有些喜性,正是仲牟的四伯父戎胥季广。
“可悲啊,这一战看来是没我的份了。”他抖了抖眉角叹道,郁郁之情溢于言表。
“看来是我母子拖累四哥了。”骊戎氏打趣道。
“弟妹说的哪里话?四哥就是有点手痒罢了,嘿~”戎胥季广讪笑着,转眼瞧见小侄儿疑惑的眼神,“当然,咱们小牟的安危比这仗可要紧多了,等到了山下,四伯便派人到附近村邑给你打听那扁甚么的巫医去......对,扁鹊,戎胥止说,那扁鹊是黄帝时的大巫,若果真传了两千年,那定能治好咱小牟的虚症。小牟,告诉四伯,累不累?”
“不累,大哥背得辛苦!”戎胥牟靠在大哥背上,心中却想着那草庐少女会不会和这扁鹊巫医有关。
戎胥来听到阿弟的夸奖咧嘴嘿嘿笑起来。
少夫人早习惯了四哥这跳脱的性子:“四哥,我看这一带也不太安稳呢,不如先去岐城与爹会合吧,反正千里迢迢来到这里求治,倒也不急于一时的。”
一旁的淳夏忽道:“我看四君子倒不必遗憾会错过这一仗。”
“啊~怎么讲?”戎胥季广挑着眉,面露疑惑,“我说淳夏,爹常夸你心思细密,善于断事,有甚么高见,就直说,别吞吞吐吐的!”
淳夏回道:“四君子,此番袭城之策怕是难以奏效了。老大人虽强,却未能留下所有周人探子,此刻那周昌该已得到我师偷袭的消息,做了防备。”
“你怎知道?”背着弟弟的伯来听到淳夏似乎在说阿爷的不是,很是不满。
淳夏并未直接回答,而是对着其背上的仲牟道:“小君子牟,你看看,高处横枝是不是多有折断,那是为箭所射,可见对方必有擅长轻身提纵的高手在场。”
说着他用手指着不远的高处,栎树粗壮,却赫然露着几支箭尾。
“数箭连发,力透树干,若非箭尾卡在树中,怕是早已穿树而过,军中唯有老大人有此能为。”
“阿爷好厉害。”戎胥来兴奋道,完全忘了刚刚的不快。
淳夏点点头:“戎胥甸威震西北,自然是厉害,但那周遭树身树叶全无血迹。面对老大人的近射,对方依旧能避开,且不踏损树枝,这等轻身之术,怕是我军无人能将其留下。我适才查看过所有尸身,并无高处摔落之伤,足见那人并未身死此地,怕是逃回岐城报信去了。”
仲牟闻言心中一亮,只觉这等言断,以小见大,事事相连,让人不禁信服,更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该是被淳师教授过,于是心下不停揣摩。
“厉害啊淳夏,按你的推断,我估摸是南宫氏的高手。听说周伯早年收服的南宫一族,便擅长轻身提纵之术,曾夜袭暗取过戎部首领的头颅。”戎胥季广恍然道。
“所以四君子现在赶到岐城,仗也才刚刚开始。”
“不错不错,我这就传令大伙加把劲......不行不行,小牟的身体怕会吃不消啊。”
“四哥,不必担心牟儿,我也赞同加紧行军的,周人既然能探到这里,我有点担心夜长梦多。”骊戎氏有些担忧道。
“少夫人顾虑不差,我等的确该尽早与老大人会合。如今我师袭城不成,必会屯兵在岐城之东。一来可与崇国援兵接应,二来也不必担心西征昆夷部的周师回兵夹击。但我们所在的岐山位处岐城西北,如此一来,我等与老大人之间相当于隔了岐城,一旦被周人探知,周昌怕是不会错失劫掳少夫人母子以为人质的机会。”
“那可不成!爹非剐了我不可!”季广对着周遭兵士喊了起来,“加快加快,都快些,再快些,跟父甸汇合了再休息啊~”
之后在他的催促下,师行以最快之速走出岐山,尽可能避开村邑田舍,也顾不上打听巫医消息,一路疾行,向岐城东绕去。
直到路遇前来接应的族人,才松了口气,果如淳夏所言,周人已有防备,戎胥甸只得陈兵城东。
戎胥牟一行临近岐城时,远远便听到南面战鼓和喧杀之声。登上小丘俯瞰,只见戎胥与周师正对阵于城外。
岐城并不算高大,城头隐约可见无数平民与弓箭手混杂在一起,那些平民大多粗衣无甲,甚至手持镰刀、斧子、锄头等农器,乱糟糟的。
 
第一回 水山蹇,凤鸣岐山(5)[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