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握着方向盘在宿主家楼下等到第三个小时的时候,开始对着车窗思考人生。
这座高档小区出门五百米就是一个贵族学院,小区里的租户几乎有一半都是那所学院里的学生,我思考人生的时候,车窗外不时有年轻的学生情侣路过。
月黑风高的夜里,总是有很多不足以为外人道的事发生。
一对小情侣从远处走过来,我依然沉迷思考无法自拔,他们左看右看,不知怎么就在一堆到处乱停的车里选定了我这辆,又不知怎么就靠着车窗旁若无人地抱在了一起。
我的视线被遮挡,思考很难再继续进行下去,只好在车里眨巴着一双眼睛看他们你侬我侬磨磨唧唧了半天,终于快要进行到互吞口水的一步了……
我迅速且精准地把车窗摇下来,那对已经快要亲上的情侣立马双双叫了一声,双双默契地跳出三米远,双双怒目圆睁地望着我。
“你有病啊!”男同学最先反应过来,指着我的鼻子骂了一句。
我摊了摊手,表示很无辜。
女同学看我没什么所谓的样子,像是也懒得再同我争论,默默嘟囔了一句什么后,气鼓鼓地拉着自家对象走了。
——所以说你看现在的人多不讲道理,明明是他们非要靠着我的车,非要做些不想被我看到的事,我不过是摇下车窗透透气,他们倒跑来说我有病。
小情侣一对又一对地从我面前走过,我看一眼悬挂在天上明晃晃亮堂堂的月亮,不禁感叹一句,年轻真好啊。
老大依然没有传来任何要我上楼骚扰的信号,我只得开着车窗,对着窗外的灌木丛继续刚才的思考,思考了半天之后忽然有些窒息。
这窒息源于我想起了一个惨痛的事实——我短暂的人生早就结束了。
我的身世其实有些悲惨,从有记忆以来,我就在福利院长大。福利院的王妈妈告诉我,她捡到我的时候,我正躺在雪地里瑟瑟发抖,浑身没一点肉,嘴唇都冻得发紫。王妈妈环视一圈,发觉周遭一个人都没有,再不救我,怕我就要冻死在那片雪地里了。她于心不忍,就把我抱了回来。
说也奇怪,原本抱我的时候我的脸还是干干净净的,可到了福利院,我的脸上却生生多出了几个字。
——我的名字和生辰八字。
而那字殷红一片,分明,像是用谁的鲜血写就的。
我在福利院住了下来,但这个传闻却不知道怎么被其他小朋友知晓,他们认为那红字是不详的征兆,一个个都对我避之不及。
小的时候,别的小朋友都在一起玩,只有我永远孤独地坐在院子里荡秋千,唯一一个能算得上不嫌弃我、每天都会偷偷给我塞两个大馒头的小男孩,在七八岁的时候还被他家人找到,带了回去。
直到大学,我才终于得以离开福利院,半工半读地结束学生生涯后,成功进入了一家广告界的龙头企业工作。我原本以为,惨淡了二十多年的人生从此就要走上康庄大道,光明的未来已经在向我招手。
可是并没有。
临近年关,我的上司交了一份涉嫌抄袭的创意给领导,领导采用后那则广告全面上线,最终被人状告。大公司嘛,被人状告后公关部总要选个出来顶包的,我十数年如一日的倒霉运终于又在此刻展现了出来。
——没错,我就是那个被顶包的。
除夕夜,我不仅要被迫辞职,还要赔偿公司的巨额损失。
那晚我把所有东西从公司搬回出租屋,回顾这二十年的点点滴滴,忽然间就有些绝望。人一绝望,就容易做些不大理智的事,我做的这件不大理智的事,简单来说,就是站在出租屋的院子里对着月亮许愿。
“愿所有能听到我许愿的人保佑我。我,许合子,这二十年过得太他妈憋屈了,所以我许愿,我要活得比别人都长,比别人都好,我……我哪怕是出卖灵魂,也要得到永生!”
你们看,我一直是个不怎么善言辞的人,就连许个愿都会结巴。
而我许的这个愿,严格意义上来说,只是开个玩笑。毕竟我这二十多年许的各种大大小小千奇百怪的愿也不少,什么再吃一只小龙虾就肥胖而死,再看一眼小鲜肉就花心而死,总之一样都没实现过。死哪有那么容易,我既没有赴死的勇气,也没有可以顺利结束生命的工具,因此我许完愿以后仍然觉得日子该过还得过,不过就是未来把自己看得更低,把自己当成狗一样活着呗。
这么想通以后,我决定出门买几罐啤酒,回来还能看看春晚。
可显然,上天这次听到了我的呼唤,它没有再给我看今年春晚的机会。我过马路的时候,一辆飞速驶来的大货车迅速且精准地冲着我撞了过来——我很悲惨地出了车祸。
之后我一直念叨着想出卖的灵魂飘飘忽忽地出了窍,站在马路对面看着被撞得浑身是血瘫倒在路中央的我自己,悟了半晌,才惊觉我那具身体大概是死了。我那轻得感觉被风一吹就能散的灵魂瞬间瘫倒在地,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捶胸顿足起来。
我哭到上气不接下气的时候,一个穿着黑大衣、黑色小脚裤还有看不出来是什么牌子但一看就很贵的黑皮鞋、总之就是一身黑的男人出现在我面前,皱着眉颇为嫌弃地给我递了张纸,同我说——
“以后,你就跟我混了。”
这个人,就是我之后整整一年,以后还会无限延期的老大。
醉生契约阁阁主,温玄。
一个没人知道他从何而来,又活了多久的人。
不过我对我自己的身体好像有些误解——我虽然被撞得满身是血,灵魂也出了窍,但我并没有死。
老大和我说,如果我那具身体彻底死去,那我的灵魂也将不复存在。
 
第一章 往事难回[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