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也好似没想过她会答应得这样干脆,愣了半晌,终于还是就着那被裹挟而去的被子一角,躺了下去。
苏宸睡得很不安生。
他似乎总是在做噩梦,又总是深深地陷进梦中,醒不过来。
李慕朽睡得极浅,她躺在里侧,在他第三次喊自己名字时,终于转过了身,望向他。她从不曾见过他的睡颜,而这个梦中好似有什么困住了他,搅得他愁眉不展,无可奈何。
李慕朽叹口气,替他掖好被子,又凑近他,拍了拍他的背脊,安抚道:“莫怕,我在。”
只这一声,那个困住他的梦,便好似当真变换了模样。他面上终于不再是愁容,终于,安心酣畅地睡去了。
第二日醒来时,苏宸已经不在榻上,而庭院之中一片雪白。
是冬日的初雪。
青城已经许久没有下过雪了。李慕朽生长在北国,幼时每每到了冬日便要见一见举国都银装素裹的模样,她初来青城的那个冬天,还为这里竟不下雪而暗自神伤了许久。
可是十年后的今日,竟然真的,重又下起了雪。
李慕朽披了外衣站起来,只瞧见苏宸一身素白站在庭院之中,好似同那些落得雪白的花木融在了一处。
她睁大了眼,歪着头上前几步,想要瞧清楚一些。步子迈得略有些重,那人听见了声音后转身,竟冲着她露出了一个灿若桃李的笑来,而后伸出手向她招了一招。
“过来。”
她也不知受了什么蛊惑,就那么走入了雪地之中。
雪不知下了多久,庭院之中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她的冬靴深深地踩进去后,又要用力拔出来,一路走得艰难无比。
苏宸见了,便上前几步,直走到她身边,拉住她,在她之前,替她走出一条路来……
李慕朽忽地生出了堆雪人的想法,自个儿在雪地之中忙活起来,苏宸见状,立马陪着她一道。他们在松木下堆了许久,不知是松木上的雪融得太快,还是两人都不大会堆,总之到最后也没堆出个眉目来。
李慕朽累极,有些埋怨又有些怒气,而后竟像个孩童一般,捏了一把雪团,扔向了苏宸,恰巧扔在他的发间,落了他满脸的雪。
苏宸愣了愣,那雪便顺着他的脖子流进了衣袍之内,冷得他直打哆嗦,他立马也捡拾起一块雪团,回敬给李慕朽。
这么一来一往,大雪落了他们满身,两人身上的衣袍几乎全湿了,可却又出了一身的汗,玩得极其尽兴。
两人双双躺倒在雪地之中,大雪落了他们满脸,李慕朽竟“咯咯咯”地笑了起来——她已经很久不曾有过这样的经历,只觉得快活极了。
“大麓有雪吗?”
“没有。”
大麓在这凡世最南的地界,雪几乎是百年难见的东西,他没有堆过雪人,没有打过雪仗,他甚至都没有见过雪,从小到大,只能依稀从那些古籍里记载的雪景中捕捉一二。
“那冬日里不是很无趣?”这些年的冬日,她再也没有见过雪,旁的也没什么,不过是觉得冬日已不能再称作为冬日,而是飘着凛风的严寒之日罢了。
“从未听过,从未见过,从未真正地感受过、拥有过,即便没有,又有什么无趣?”苏宸这样说着,忽然又接了一句:“只怕得到了又失去,那才是真正的难过。”
状似没头没脑,实则另有深意。
李慕朽默了半晌,终究还是没有接下一句。
她是背负着国仇家恨之人,她给不了他什么许诺。
最终也只是话锋一转道:“我已经许久没有见过雪了。”
“哦?”苏宸转头望向她,只瞧见她侧对着自己,墨青色的衣衫上已经沾染了许多白色,那些化去的雪融进布料之中,使得本就浓重的颜色更为深邃。
算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对他讲起幼时的事。
“幼时,我曾见过许多雪。那些日子里,母亲会在每次初雪后,轻轻拍拍沉睡中的我的脸,同我说,已经堆好了一个雪人,只差我醒来,将那红萝卜做的鼻子点上去了。”
“我还会同一众玩伴一起在积了厚厚一层雪的地里行走,踩进去再踏出来,必定要将鞋袜尽数沾湿,而后任凭母亲责骂,我却只觉得高兴无比。只是可惜,后来我来了这青城……”
她从来没有说过自己的从前。苏宸知晓的,只有她是这世上最有名的画骨师惊鸿的徒弟,还有她出神入化的画骨之术。
他一直以为,她是自幼生长在青城的。
可如今看来,怕也不是。
而她却只言尽于此,不再继续了……
苏宸凝视了她许久,她面上分明是个男子的模样,身子却小小的,此刻卧于地上,飘落的雪花洋洋洒洒的,几乎要将她全部掩盖住……
他欺身而近,李慕朽吓了一跳,却只见他在自己的发上拂了几下,那些雪白的印迹便都隐去了。
“你方才的模样,好似当真白了头。”他俯身在她上方,笑言时,李慕朽的心都好似倏忽间漏掉了一拍,她望着他发上的雪白,手指微动,好似也想要去拂一拂……
可她还未来得及去拂,那个凝望了她许久的人便缓缓敛了笑,静默着,将手覆至她的手上,她垂眸瞧了两眼,没有动弹,任凭他覆着。
大雪纷扬,落下的一片盖住了她的眼睛,她瞧不清他的脸,只听他俯身在她耳畔低语——
“李慕朽,我思慕你。”
无论你是男子,还是女子。
第四十一章 双灵之描骨笔(四)[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