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秀夫在一旁轻击双掌,笑道:“见微而知著,知过而幡悟,子清善哉!”
几案对面的李元曦微笑着,伸出玉笋一样细长白润的手指端杯喝茶,复返手把掉下额头的几缕黑发拢在脑后,轻轻说道:“公子屡挫鞑子骄将阿术,打下一片大大的疆域,当真难能可贵,实让小女子钦慕非常。如今之大宋,无人不闻北敌而胆丧,皆说不可战胜,却有公子无数胜利,鼓舞起民众百姓士气,路人皆曰公子是天大的英雄。”
发出的声音宛然珍珠互击撞出的脆响,一片叮叮咚咚。面前这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粉嫩脸孔,俏若三月桃花,嘴唇轻启,却不是诅咒般的央求,而这清脆的声音是在夸奖我。
红润嘴唇开合不定,在眼里跳跃成一只美丽的蝴蝶,紧盯着看,我不自觉地又开始回忆那个梦。于是乎,眼前的一切影像突然化成了山巅和瀑布,身边无数蝴蝶飞舞,李庭芝、陆秀夫、苏墨再也不见,仅剩我和李元曦拥坐胜景当中。
目光发滞,我再一次陷入怔忡,只呆呆看着巧笑倩兮的李元曦,胸膛里开始涌荡丝丝线线的幸福。
可这种感觉只维持了片刻工夫,随着眼前女孩解下香囊递至面前,淡淡的幸福刹那间化作乌有。
李庭芝欣喜于我的表态,竟然说道:“子清喜爱那枚香囊,元曦就将香囊送他便又如何。”
元曦听得父亲这样说,于是俏脸笑意盈盈,当真解下香囊递来,口中还说道:“没想到公子会喜欢姑娘家的闺秀之物,心性怎的如此奇特。难道当真是非常人行非常事么?”
元曦脸带促狭,两只眼睛流光异彩,只是盯着我,手中握着那闹事之物不收回,直递了过来。我却懂得的,在古时,这等东西绝不能随意送人,未婚女子更将它作了定情之物。而自己先前说什么“何以致叩叩?香囊系肘后。”已是轻薄之极,如今定不敢受她的礼物了。虽然在我心里早伸出千百只手去抓了那件香囊,可残存的理智告诉我:不可行,绝不可行,还没荒唐够么?
只觉自己就要当场昏倒,在李庭芝与陆秀夫的大笑声中,勉力稳住心神,直起腰来,双手合揖虚挡住送来香囊的玉手,红脸说道:“子清自见到姑娘,便惊艳于姑娘的绝代风华。哪知在惊心动魄中不小心唐突了佳人。不过却是无心之失,但请姑娘放过子清,便是感激涕零,再不敢有何失礼之处。”沉稳有余的陆秀夫此时快乐得象孩子,顿失矜持模样,口中大笑嚷道:“子清竟然服了元曦,元曦却不可放过他。”
李庭芝原就是慷慨任侠之人,当将军领兵久了,现在更是一身豪气,说话行事不拘小节,这时也笑得够了,假意喝道:“元曦罢了,收回去吧,便放过子清大哥一马。”轻轻的一句话,便将冠军将军换作了李元曦的子清大哥。
硬着头皮当头一拜,谢过李庭芝解围之情,却自胸膛涌上一线腻味,不容多想,转身向元曦说道:“多谢姑娘盛情,子清虽无德无能受此礼物,却多谢姑娘盛情,只愿粉身碎骨报得姑娘赏识之恩,便了了子清的心愿。”
话说得斩钉截铁,铿锵有力,连苏墨都未想到我会在如此良辰美景里说出这样凶险的话,不由都是一怔,楞目望出这位使人诧异莫名的徐大将军。
李元曦收起了促狭表情,复又脸色如常,淡淡回答我道:“一小小香囊,当不得公子如此。也请公子勿要见怪,元曦并不为公子失言生气,只是陆叔叔明日就要离开扬州,返回临安。此间所作一切,不过是想讨叔叔一笑,以作临别之赠而已。”
环视几位被我三番五次弄得莫名其妙的人,再没有什么好说的,悄悄深叹一口气,再与陆秀夫闲聊一阵,知道了他不会跟随我军行动,而是独自潜回临安,便不再多留,辞了众人,与苏墨打道回府,去准备回援临安等诸多作战事宜。
李元曦么,送别临行前的回眸里,这道临风仙子般的身影直印入了骨髓,闷哼了一声,暗中发誓:八百年间的寻找,终于得知你的下落,便是我当真死得粉身碎骨,元曦,我却不会让你受丁点委屈。
咬牙腾身上马,不敢回头再看,仰头提缰而去,迎面扑来一丝寒意,竟袭得眼眸涌出两滴清清凉凉的泪珠。
第二十二章 崩塌(下)[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