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将之照得明亮堂皇。李庭芝也从卧住处跑来,说是为我即将去临安而送行,却说道:“子清即日就要踏上征途,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如时局再往下滑去,也许就”
刚说到这里,立即被元曦打断,微熏的姑娘粉脸红润,朝父亲发着嗔:“今日难得相聚,爹爹不要说不吉利的话了,只需与公子畅饮尽欢,来个一醉方休。都说相知何必曾相识,父亲与子清不但相知,而且相识,早是远远胜过。哪管他何日再见,这么说着倒着相了。”
李庭芝微微一笑,举杯向我,说道:“元曦说得是,为父被你一说显得俗了。子清便与我同饮此杯,以壮行色吧。”
话虽这样说,但谁都知道我这一去不知什么时侯才能相见。几十万鞑子兵临城下,大宋的皇城已危在旦夕,这破败王朝如将倾之厦随时可能被一阵轻风吹倒。
我在长江沿岸打出一片大好形势,可惜于今要放弃掉,而回援临安,能否幸运地活过这场战争还不得而知,李庭芝以区区一城孤悬江北,也是凶多吉少。于是,这顿饭自此后便吃得沉闷之极。刚才诸女的巧笑颐言再不可见,偶而元曦会讲个笑话或是吟咏诗词来调节气氛,但皆是徒劳无功。
元曦又瞟过来一眼,那丝光芒闪闪躲躲,全不象平素的明快直爽。接着她的目光,可它又稍纵即逝,飘忽着荡去另一旁。
心底泛上一线甜蜜,她在偷偷瞧我刚想品尝甜滋滋的味道,紧跟浮起怅惘,在瞬间遮盖住了隐隐约约的欣喜。
我叹了口气知,也许元曦不过被我的名声吸引,又经过凉亭长谈,再度震惊于我的学识了吧。可那些都是外在的东西,我希望她喜欢上去除虚名荣华的我,一个单纯朴实的徐子清。
那线目光又飘了过来。她是喜欢上我了吗?我想捕捉它,可晶莹剔透的眸子移去了别处。
在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里反复,另一侧的陈维维实在吃得无味,忍受不了这压抑的空寂,便站起身要求回去。场面确实难受,因了临别在即,众人面有戚色,还不如分开来好些。
便在元曦的挽留声中向李庭芝道别,我领着萧歌和陈维维离开了大都督府。
此时已经入夜,四处夜阑人静,只是头上星光点点,天上地下显得空荡荡一遍寂寥。我回头看去,李庭芝因不忍离别伤情,回了院中,只留元曦在大红灯笼下倚门眺望。随着马蹄声响,那道红色的窈窕身影也渐渐陷入黑夜之中,慢慢消失去,终不再可见。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喟然叹息中,我将马蹬使劲一踢。顽主受痛,猛地加速向前窜去,蹄声便响得更是密了。
夜沉得很,纵马疾驰在凝重的黑幕之中,带起的风声在耳边旋转尖叫,那街坊灯笼在奔驰中也成了迅速消失的一抹抹飘摇红影。四人只是低伏着身子随战马往前,再往前,一声不着。
在行进中,绕过一条小巷。经过其中一户人家时,那人家在蓦然间大开门牙,使屋内强烈的灯光直投中街。然后十数人的哭丧声随着倾泄街中的灯光传出,又夹杂着道士的诵经声,唢呐锣鼓同时齐鸣。在顽主的奔驰中回首,便看到一具棺材从门牙里被抬了出来。
已近二更,怎么还会有人出殡?陈维维稍稍勒住缰绳,想驻马停下看个究竟,却被我低喝一声:“走。”于是撇撇嘴角,嘟嚷着跟随我背后往前继续行进。
苍穹中弯月在浮云空隙处若隐若现,不时往下播撒幽幻的皎洁白纱,一丝丝便如银线般在天地间缠绕,似乎千里烟波,暮霭沉沉。身后的哭喊声穿过银幕飘渺传来,凄怆悲苦直是莫以名状。“朝庭啊你就这样无用,任由鞑子欺负汉家吗。快快灭了鞑子吧,吾家儿郎又战死一个啊”。
自古伤离别,更哪堪冷落相隔阴阳间。浑身便是僵硬发紧,心中如尖刀刺过,痛得额头冒汗。我抱着萧歌,环过手使劲按住胸口。在满天星辰闪烁下,皎白银丝缠绕中,耳旁尖声大叫风声里,神思却在疼痛难忍时飘泊于世间万物之外。蓦地,脑子里一声奇怪大响,轰然唱起一曲挽歌:“浊酒一杯家万里,勒战沙场归无计。羌管悠悠霜满地。人不寐,家翁白发儿郎泪。”
年迈的父亲在家中等待远去的儿子归来,已是白了头发。那儿郎离家万里征战沙场,在羌笛声中想念家人,却无法探望,只得泪水浸满了双眼。我北洋镇出征一万义军经一年激战,现在只余下四千五百多人。现时北洋便有五千五百个家庭如这里情景一样,悲锣声响,老人憔悴,幼子娇妻哭泣。
又思及为救下大宋牺牲无数的大好男儿,不知发生过多少让人感叹悲歌的壮烈故事。现在抚今追昔,但觉得多少六朝兴废事,尽入渔樵闲话。也许再过数十年,热血男儿们的故事已是无人记得起,或成为渔夫樵人闲谈的话题。
于是,心中便充满出征前的忐忑,和身处战争年代的苍凉萧远的沧桑情怀。握着缰绳的双手不由得变得僵硬,不知不觉把怀里的萧歌勒得紧了。
萧歌轻轻挣扎一下,返过头担心地问我:“哥哥轻些,我有些难受。哥哥没事吧?”我才恍然自觉,放松了手臂,将脸上泛上些笑容,答她:“没事,萧歌放心。”
&网网
第二十三章 暗香 (下)[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