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彻阳关泪未干,功名余事且加餐。浮天水送无穷树,带雨云埋一半山。今古恨,几千般,只应离合是悲欢?江头未是风波恶,别有人间行路难……”
扎营地传出飘飘荡荡的歌声,嘶哑晦涩,说不出的难听。但歌声传内耳内,却如金石一样碰撞,响得叮叮当当。
是谁在怀念失去了的战友,是谁在感伤哀痛的战斗?我踅紧眉头寻找,黑沉沉的夜色阻止了目光。歌声细微,却跌宕起伏,一遍遍地唱,仿佛无休无止。在忧郁的歌声中,心头冒出一股咬牙切齿般的难受,我突然想起了刚被元军屠城的德清和施家桥,还有不曾亲眼见着的安庆军至太平一线,遭受屠宰的百姓。
数千百里,北兵所过之处杀戮几尽,幸存者百户不过余一。侥幸逃得性命的,害怕再遭了秧,纷纷移居别乡,转徙南北,只见一路寒饥路隅,冻殍摆了一地。到处都是发臭的尸体,随处可见乌黑的血渍。幼童哭泣,老人流涕,他们蹒跚上路,无论宋军还是鞑子,这些心胆俱裂的人们对其都是避之不及。
兵连祸结啊,他为鱼肉,我为刀殂。是啊,即使我是大宋的统帅,大宋人民在战争中的军队面前,同样是鱼肉。他们说“小慈乃大慈之贼”,是吗,是这样吗?明晓得放弃施家桥,该地百姓必遭屠杀,可我不但不顾,甚至还扔掉了几百名后军士兵。攻建康杀城墙资敌的百姓,火烧高资,逼迫瓜州老幼上墙守城一桩桩的做得还少了吗?
他们说小慈乃大慈之贼,作一定的牺牲,是为了往后能够对天下百姓做最大的慈悲。
又是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微风从黑暗深处缓缓吹出,一股股直袭向这个山丘,把篝火吹得东摇西晃,火星不时噼啪作响。随着火光的摇曳,围坐在半山腰开会的将军们脸上的神色明明暗暗、阴晴不定,便象我现在灰暗的心情。
深吸口气,咬咬牙,对自己说道:好啦,放下儿女情长吧,因为这是战争!战争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胜利,用尽一切手段必须取得的胜利!
夜晚深下去,黑色越发稠密,穿过郁积惨淡的黑幕,我开始打量身边的将军。
胡应炎将战袍后襟展开,铺在地上席地而坐,三尺长剑怀抱胸前,一双眼睛在火光照耀下,便如两粒墨色的珠子般放出光芒。陈昭和他一样坐在战袍上面,低着头听众人说话,一边抱膝假寐。阿尔塔远远的蹲踞在一块大石之上,挥舞着一柄从敌人手中缴获的长背朴刀,舞得急了,竟带起尖利啸声。王勇和杨二双手抱膝,背靠背坐在一起,杨二又远远地唤来亲兵,抬头悄声吩咐着什么。叶子仪却抑首望向什么也瞧不见的黑洞洞天空。苏墨站去山丘边缘,目不转睛地看着无有尽头的黑夜。于敏、王安节两人在外围巡夜,包圭去营外接收斥候消息,未能参加会议。余显单手抚须,围着这个小小的圈子踱步。萧吟静静坐在我身边,时不时瞅瞅正在说话的飞道长。
飘忽不定的火光下,看不清飞道长的脸庞,只听到他浑厚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加上昨日来投的刘义之乡勇,全军人数已达四万三千人。”
姜才开战之时便领一万人攻占织里,张信峰、尹玉和许夫人再带走一万人,张刚则领两千人埋伏在太湖,从临安出征时的六万人分成四部分,我直接指挥的军队只剩下四万不到。经数次厮杀,减员严重,从盛泽撤退时仅余三万五千人。此后一路南下,遍收当地义军,并派军宣队沿途发动民众,军队倒是越打越多了。
飞道人自从建康参军后,一直负责大军的后勤保障工作。从征以来征战不断,这让他累得不成人样。借着微弱的火光仔细瞧瞧身后的飞道长,那张消瘦得快脱形了的脸庞一片模糊。
我叹息一声,说道:“军辖五营,营辖五都,每都百人。这些义军不肯并入各军,反要求自成体系,单独建营建都。原来成建制的各军各营,兵源缺口并未得到补充,人数上的扩充对部队帮助并不很大。”
杨二从那名亲兵手里接过一块干馍,狠狠咬了一口,边往下咽边含糊不清地问道:“怎的,多出五千人还没帮助么?”
胡应炎瞅瞅他狼吞虎咽模样,不由轻笑出声:“杨二啊,屡次叫你多学点东西,就是不听,到现在还没长进。大将军是说,这批义军人数虽多,但未接受过什么训练,尽是些刚放下锄头的村夫,没有多少战斗力的。如果编入正规部队,有老兵带着,还能合作一处冲锋陷阵;现在却单独成军,不但是一盘散沙,反有可能影响老兵的士气。”
“不会吧,各打各的仗,怎么影响老兵了?”杨二喝了口水,使劲咽下那块干硬的饼子。
“你说说,如果战场上看到有人逃跑,你会不会受影响?”我不由有些生气,杨二目不识丁,只是打起仗来不要命,纯粹一个胸无点墨的莽夫。
懒得多说他,我接着说道:“任他们独立成军吧。于敏派出军宣队,进驻军中,便是以前在建康曾议过的扬军使,我看也可成立在都一级单位中。其任务便是作好战士的思想工作,整顿军纪和提高士气等事体也可让这批人一并做
第五十一章 鹧鸪天[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