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里难受,握着她的手,她的手也像是失了水,摸起来像枯木。
旁边还有仆人,也都是低低的啜泣声。
我听得心烦,她还在对着我笑。问我,“你的那帮朋友都没来?”
我听到她的声音更想哭。
“没,”我跟她解释,“他们还有事情要办。”
她点点头,像一张纸,无风自摇,像是稍稍一碰就会倒下去一样,可是那双眼睛轻闪,像是在思考什么事情一样,偶尔有神采划过。
我坐在床塌的一侧,看着她,手还被她握住,像是在握住什么要紧的东西一样。
我很难想象她现在还有这么大的力气,拉着我仿佛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我心里难受,喉咙里跟塞了很厚重的铅,不断的有酸涩的感觉冒出来,我不敢说话,也不敢出声,我还害怕我一哭就会崩溃,这里还有很多仆人。我想起我姥姥,她走的时候是冬天,那天还下了飘雪。我爸爸跟妈工作忙,每天忙着考古,研究古文。我自幼在姥姥家长大,姥姥家的院子里有很多的梨树,到了成熟的时节,梨香满园。
我稍一瞥眼,看到床的旁边,卧房的中央银盖雕花的香炉里面的烟气袅袅的成缕的向上飘,像一根银线,轻缈,让人不敢伸手去碰。
香味很熟悉,那种淡淡百合的味道我知道是连理枝。
夜半风大,宇晟敏没有来,契涵师兄,云图,霍占也没有来,我的心凉了一半,好像从心里蔓延出来的寒意。
我心下凄然,看着初绽,她到底舍不得,所以还没有闭上眼。
宇晟敏是天蒙蒙亮推门进来的,夹杂着一点寒气。他身后跟着契涵师兄跟云图,却没有霍占。
他们的面色都很凝重。
宇晟敏看到初绽的时候我看得出来,眼神中的光彩仿佛一下子要抽走了一样,那么无力,那么的没有办法。
我从床塌上站起来,宇晟敏坐上去,握住她的手,她看着他,豆大的泪珠落在头下面的青花白瓷的枕头上,渗不下去。
房门被推开,一袭红衣映入眼帘,拖着长长的尾摆,上面是龙凤呈祥的花纹,大红色的,像是血色,那么红颜,画着妖娆的装束。
我刚要脱口而出“翠枝!”却在那一瞬间想去属于翠枝的只是那一副皮囊,她是清泳。
她乘着风进来,踩着几片残损的花瓣,衣袍的摆拖在地面上,红色丝线描绘的牡丹还可以看得清晰分明。
她头上的花佃一步一摇。
宇晟敏从床塌上站起来,奈何手被初绽死死的拽住,他半伏下身,对着初绽莞尔一笑,将她的手放在被子里面,朝着清泳的方向走去。
佩环声铮铮,我定睛一看,才看到清泳的腰间也别着半枚玉玦,像一弯新月,下面挂着大红色的穗子。
是跟宇晟敏一对的,宇晟敏的是明黄色穗子,每天别在腰间,明黄色的一闪一闪的。
“你怎么来了?”宇晟敏的语气疏远有别离。
“我来看看你啊~”清泳的嗓音清脆干净,“顺便也看看她。”语气中不免有些幸灾乐祸。
她指的是初绽,我知道。
清泳的心情我完全可以理解,自己心爱的人所心爱的人死去的时候心里或许是开心的,或许是伤心却不表现出来。
如果让我的话我也不会祝福的。
宇晟敏依旧是清冷的声音,不沾一点的喜怒哀乐,“这里不需要。”
清泳嗔笑一声,径直坐在四角方凳上,过了许久,才说道,“如果她今天真的走了,你会怎么样?”
“不会的!”他几乎是同时的决绝声响起来。
“不会?你真是自欺欺人呢!”她站起来走到他的面前,伸出手来,近乎贪恋的看着他的脸,没有表情,微微一撇与皱起的眉头展现了他此时的不耐烦。
“你求我啊?她气未绝,如果有我,她肯定会活的。”她的手还摩擦着他的脸,一寸一寸,像是要将什么东西镌刻一样。
我看契涵师兄,他的脸色也不太好,我蹭了他一下,他不说话,只是摇摇头。
他是示意我不要说话。
宇晟敏还是蹙眉,初绽想要从床上挣扎着爬起来。
“求我啊~”清泳边看着初绽边对着宇晟敏说,随即一掌一束红色的光束从掌心传出打在初绽的肩头,初绽原本身子就虚,撑起自己的身子都有些吃力,挨了一掌,一下子又躺在了床上。
宇晟敏看了一眼,随即推开她,坐在床塌旁边看初绽的伤势。
初绽只觉得浑身无力,胸口传来彻骨的疼,但对上宇晟敏的眸子只是吃力的摇摇头。
“你想怎么样!”宇晟敏侧过脸,对着清泳,眼里有说不出来决绝。
“你求我啊?”她还是饶有兴趣的看着他,语气还是没来由的亲昵。
过了好久,卧房里只剩下喘息的声音,窗户刮开,冷风扑面而来,卷的窗幔纷飞。
“好!”一字一句咬的清晰,“我求你!只要能救她,你要我做什么我也愿意,只是方清泳,你也是在自欺欺人,有的东西你得不到就是得不到,你再怎么样也不是你的,所以,即使今天我宇晟敏求你,只要你能救她,我做什么也愿意。只要她活。”
我不可思议的抬起头来,看向宇晟敏,初绽已经渐进昏迷,宇晟敏从床塌上站起来,一字一句,“我求你!”
“呵,呵……宇晟敏,你还真是……真是要我刮目相看!你为了她!为了她你居然肯求我!你竟然为了她求我!”清泳看着宇晟敏,用手指着他的鼻尖,像是在控诉,那么不顾一切的控诉,像是要将自己身体里所有的不满全都吐出来一样。
“是我对不起你,是我,不管她的事,你要怪就怪我!”宇晟敏看着她。
“但是害死我的是她!”她长臂一挥,指着床上的初绽,血红色的袖子一荡,像是一滩血划过空气中,上面的凤凰想要扑朔着翅膀振翅凤翔。
我的心一抖。
“你现在不是好好的!”
“好好的?”她指着自己,“翠枝没了,你也不要我,我拿什么好好的!翠枝还是为了我死的!你知不知道她连一具完整的躯体都找不到了!一直以为我已经很狠心了,可是见了你我才知道什么叫狠心!那么多条人命说没就没了!我不会让你为了这个贱人葬送了自己的!”说着她的情绪也激动起来,双眼赤红,头发也零零散散的落下,妖冶至极。
我摊开掌心,随即出现了一柄弯月的刀,我问过师傅,为什么叫残月?师傅告诉我,世界上所有的东西都不是完美的,就连月亮,也是残的时候多。
我拿着残月,御起轻功,朝着清泳飞去。
“不要!”契涵师兄的声音在身后想起来,我知道他只是想要坐收渔利,等到他们都干净之后取了初绽的内丹,他收在炽眉壶中拿回去放在三生火中烤也只当复命了,并且这些人以后都不会再害人。
但是我却不那么想,我不想让他们死,是因为他们的一切出发点都是因为彼此相爱,由爱生恨。我总不可能看到他们残杀死在我的面前。
清泳手上腾气淡淡的红的烟雾,然后朝着初绽袭去。我拿着残月横穿刺过,将她的雾气挑进四散。
她回头看我,目光憎怨。
“为什么不救救她?”我对上那双眼睛。
那双眼睛包含了太多的东西,那么多的苍茫与不甘。
“救?我死的时候他怎么不拿着自己的半边冥谙玦来救我!他当时怎么对我的,当时他可不是这样,现在看着他这样无能的表情你知道我什么感觉吗!我这里有多高兴!”她指着自己的心窝,笑得张狂,“我自己得不到的,我也不会让别人得到!永远不会!”
“宇晟敏!这次我要让你输得彻底!”
“宇晟敏!这次我让你看着她一点一点的死去,让你一点儿法子都没有!”
“宇晟敏!这是你欠我的!”
“宇晟敏!我要让你付出代价!”
……
我也不知道要有多大的仇恨才能那么的不管不顾,那么的想要连一切都摧毁,她的声音很大,尖锐又宽广,好像要穿透整个房间连屋瓦都要翻起来。
初绽挣扎着想要爬起来,我向前去扶她,她很轻,握着我的手撑着自己的身子让自己不至于摔倒,但是附在我身上的力气也是小小的,羸弱的,我都可以感觉到她的身体东倒西歪。
“都是因为我,都是为了我。”她的声音也很小,断断续续的,像是快要撒手西去。
“是我,不干任何人的事。”
“当然怪你!”清泳打断她。
初绽死死的握住我的手,她的手心都是汗。
“你够了!”我看着清泳的样子,“你是把别人对你的那些仇恨全都强加还回去,你其实根本没有那么开心!”
她看着我,“干你什么事!”
“我……”我想说什么最终停住,我没有权利去批判他们该怎么做,师傅教过我们说,任何人任何事都有自己所要走的路,都是要靠自己的,任何人都是旁观者,只有他们是参与者。
“那你想怎么样!”宇晟敏对着清泳说道,初绽已经耽误不了多久了。
昨天晚上契涵师兄就守在贫窟,初绽的身子已经不行了,宇晟敏如果真是凶手的话他肯定会去的。守了一夜果然去了。
可是即使那样他的计划也失败了,没有活人的精气,她活不了多久。
“我想?我想要她死!”清泳一瞬怒目圆瞪,摊开掌心是一把冰色的剑,剑柄镶着花纹,正中央还一把红的的宝石,细看之下,这把剑比普通的剑宽一寸,长一寸八。
契涵站在一边看着清泳拔剑而出,心里紧了一下,看到她手中执的剑,脱口而出,“梨花破!”
我还没有反应过来,似乎所有的人都没有反应过来,清泳执着剑飞跃而起刺在了初绽的胸口。
鲜红的血漫过白缎的衣服,渗出来,一点一点的,到最后越来越多。
白色的红色的,让眼睛看的生疼。好像止不住一样,她胸口的血涌出来。
宇晟敏一把推开我,馋着初绽,用手堵着她的伤口,连声音都在颤抖,“初绽……初绽……”
初绽从他怀里抬起头来,对着他笑,“没事儿了,傻瓜……”
“你是不是疯了!”宇晟敏回过头来对着清泳吼道,虽然他之前也对清泳大声的说过,但是没有这么的真实过。
“我就是疯了!宇晟敏!我下地狱也会拉着你一起下!”
初绽的气息渐渐微弱,抓着宇晟敏的明黄色的衣服抓起一层层的褶子。
宇晟敏环着她在怀里。
宇晟敏浑身颤抖,终究抵不过,“你到底想要什么?只要能救她我什么都愿意!”
“宇晟敏,你知不知道你越是这样我就越希望她快点死!”
初绽轻笑,“她刚才用梨花破刺我的那一剑她就断了回头的路了,梨花破是诛仙断缘,她是怕自己心软,怕自己后悔,所以连后路也断了,我能感受到自己体内的灵力流逝,我真的要走了,这一走,生生世世也无法相见了。”她的手摸过他的脸,拭去他的泪痕,她的双手渐渐的化淡,越发的虚无缥缈,然后渐渐变成点点光的粒子,慢慢的飘远。
我从来没有见过一个大男人哭成这个样子,抱着自己的头,看着那虚无缥缈的空气发呆,然后泪流满面。
那里曾经是初绽最后留下的地方,她的气息还没有散尽。我早该想到的,那种香味不只是连理枝的味道还有她身上流露出来的花香。百合的香味,那种与生俱来的香味。
我终于听到了那个完整的故事。
方家。
方清泳今年不过七岁,她房间里有一大面的窗户,她没有事情的时候就趴在窗户边上看着外面。
翠枝跟自己一般大小,每天服侍着自己,跟着自己一块读书一块儿玩耍。
透过斑驳的花影有人匆匆的进了院子。
她侧着脸问翠竹,“今天谁来了?怎么这么热闹?”
翠枝也含糊不清,但是今天去厨房的时候听到了那两个厨娘在嚼舌根,“是宇家来拜访姥爷,每年都来的,你忘了去年也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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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