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行了两日有余,江上来往船只渐多,沈玉蓉心知岸上定有村镇,便将船停靠在南岸,收拾细软上了岸。走不多远,果然到了一座城,做唤“鄂州”。二人在城北离江近处购了几间茅屋,住将下来,平日里撒网打渔,也能挣些碎银过活,闲暇时候,沈玉蓉陪同林轩念诗写字,自有不少长进。
过了几日,林轩想起穆霜雪来,忆起分别之时她所赠的玉蚕果,念及此地离蓝教水寨也不甚远,便依照穆霜雪所说,在门前高处寻了块干地,取出几粒玉蚕果埋进土里,日日来看上几遍,刚满七日即有嫩芽破土而出,心里欢喜不已。
过了半个月,沈玉蓉身体忽感异样,再过几天,面皮渐显浮肿,双目微陷,浑身乏力,腹内亦不时隐隐作痛,只以为一路南来,水土不服所致,并未放在心上。
眨眼又过半月,正值夏末时分,天气渐渐转凉。这一日沈玉蓉竟咳出血丝来,浑身虚弱乏力,渐至卧床不起,林轩忙去城中请了位郎中来诊治。
郎中是一位五十多岁的老者,为沈玉蓉把过脉,摇头道:“你这乃是痨病,你面皮浮肿无光,眼窝深陷,脉相主肝火盛,肺热肾寒,乃水土不服所致。如我所料不差,你这病该有数月之久了。”
沈玉蓉道:“您说的一点不差,我与幼子从北方一路迁徙至此,辗转两年有余,两月前稍感不适,本以为细心调养便能好,不料今日竟咳出血来。”
郎中道:“你这是积毒日深所致,如要治愈,只好慢慢调养,怕是需要一年半载,我先给你开个方子罢。”说罢写了一副药方递过来,
沈玉蓉叹道:“那可如何是好?家里只有我们一对孤儿寡母,我一旦病倒,家里便没人照顾了。”
那郎中道:“老夫医术所限,无法助你快速痊愈。我告诉你一个去处,城东十里外有座百花谷,那里有位段神医,号称‘圣手医仙,据说能治百病,只是传言他性情怪异,从不轻易出谷,若有他出手相救,兴许你这病不出十天半月便能治好。”
林轩连声道谢,待郎中走后,说道:“娘,不如我今日便去城东百花谷请段神医来,早早治好了你的病。”
沈玉蓉想及到此两月有余,不曾听人提起百花谷,更不知段神医其人如何,道:“轩儿,那段神医想必不是个凡人,你还是不要去了,免得再闯出什么祸来,还是先把郎中开的药方吃了看。”林轩只得依言去药房按方子拿了药来,日日煎与她吃。
又过了半月,仍是不见好转,林轩又请了几位郎中来看,都说这病不能轻易治愈,他看得心疼,道:“娘,今天我一定要去把段神医请来,让他给你看病。”
沈玉蓉看看左右无法,便道:“那位段神医的脾气定是十分古怪,你只可好生恳请,若他不愿来,你便早早回来吧。”话音虚弱不堪。林轩应道:“娘,你放心,我一定把神医请来为你治病。”
林轩出门一路向东行去,走了约有半个时辰,眼前现出一座山头,再往前走,不时有怪香异味扑入鼻中,林轩左右留心,却见稀奇草木愈来愈多,高低不同,枝叶有大有小,颜色也是各异,有些叶子已经凋尽,有些却是苍翠依旧,好不奇怪。
忽然前面慢腾腾爬上来一头毛驴,背上驮一个矮瘦汉子,乌黑头发,红润面皮,看不出年纪,腰上悬一只大葫芦,咿咿呀呀哼着小调朝这边行来。
林轩慌忙躲到一旁,待毛驴走过,一阵酒香弥漫过来,敢情那只大葫芦里盛的是酒。
驴背上那人斜眼看林轩一眼,说道:“神医不在家,去别处寻吧!”虽是对他说话,模样却似是自言自语。
林轩奇道:“你也是来拜访神医的吗?”那人仿若无闻,抄条小路咿咿呀呀往南行去。
林轩心道这人如此奇怪,定然不是好人,对他背影喊道:“你骗人,神医从不出谷,怎么会不在家里?”
那人回头看一眼,眼光一亮,道:“我说不在家就一定不在家,你去了也找不到。”忽然“啊呀”一声从毛驴背上跳下,蹲在地上道:“三寸蛇呀,三寸蛇,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你可知道,你害得我五天五夜吃不好睡不好哇!”
林轩心感奇怪,跟将过去。只见那人从怀里取出一只暗红色小瓶,咬破食指,挤出几滴血滴在瓶子里,然后将瓶子轻放在地,忽见从土里钻出来一条金黄色小虫,约有三寸来长,滋溜溜爬进瓶子里去了。这等情景见所未见,林轩瞧得浑身汗毛直竖。
那人连忙捧起瓶子,塞上瓶塞,哈哈笑道:“三寸蛇呀三寸蛇,你可别想再跑出来啦!”又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确认无虞,才把瓶子藏到怀里去了,起步又慢腾腾往前走。
走不几步,那人忽然眼光陡变,叫一声“啊哟”,扑到一片矮花前,捧起一株来,悲声道:“我的天仙子!”
林轩跟近两步,见有一片枯草,约有十多株,枝叶尽都干枯,枝头仅有一个待放苞蕾,模样似是未及开花便干枯至死了。
那人叹息一番,忽地丢掉手中枯草,连声痛哎起来。林轩看他因一片枯草便悲伤至此,不由得摇摇头,叹一口气转身欲走,忽觉事情不大对头,再看他时,人已滚在地上,抱着右手痛嚎不止,壮壮胆走上前,只见他右手已成黑红色,正向臂上蔓延,当即吓了一大跳,上前推他一把,道:“老先生,你怎么样了?我能帮你什么?”
那人扭过头来,面上表情极为痛苦,咬住牙道:“去叫老太婆。”林轩一怔,完全不知他的意思。
那人看他愣住,又道:“去谷里,叫老太婆。”林轩恍然大悟,想来谷里有位老太婆,可以救这汉子,说道:“你等着,我这就去叫老婆婆来。”撒腿沿小路跑下谷。
谷里却是另一番景象,入眼是一个方圆半里的小湖,沿湖四周是一片翠绿竹林,湖水西边竹林包围处隐约有一座茅屋。
林轩不敢多看,穿过竹林奔到茅屋外,高声叫道:“有人吗?有人吗?”屋内闻声走出来一个八九岁的女娃,
一个红衣女子,浓眉乌发,红唇皓齿,白嫩皮肤,看不出年纪,出门便道:“老头子不在家,你去别处吧。”
林轩心觉诧异,他二人一个称呼“老太婆”,一个称呼“老头子”,似是有些渊源,但他们看上去并非那般年老,心下定了一定,说道:“外面有一个人像是中了剧毒,请老人家出去救他一救。”
女子浑身一颤,惊叫一声“老头子!”闪身进屋,旋即又抽身出来,急道:“你可知老头子中了什么毒?”
林轩唯见那汉子碰过两样东西,便道:“他好像是碰了三寸蛇,又或是天仙子。”
女子再次转身进去,拿起一个紫色小瓶,点脚飞出,犹如飞鸟投林,眨眼间消失在竹林里。
林轩看到这番情形,心中暗忖,这女子既是住在谷中,又似与外面那人是对夫妻,如此一来他二人与神医必有瓜段,当下跟将出来。
到了谷外,女子已把瓶中解药给那汉子吃了,汉子手臂渐渐恢复血色。听得女子口里怒斥道:“老头子,说你许多次你就是不听,都五十多岁的人了,非要整天摆弄这些花花草草,若不是仗着有点医术,你早死在自己手里几十回了!”
那人见女子怒起,急忙劝慰道:“老太婆,千万气不得,气最能伤肝,你若是气出病来,那可是大大的不好。”
女子哼一声道:“你如果当真在乎我,就不要再整天摆弄这些花花草草。”
汉子连连点头道:“好,好,我都听你的还不成吗?”女子满脸怒气,呶着嘴巴不说话。
林轩心中十分诧异,这人看上去不过三十岁模样,为何竟已年过半百了?豁然明白过来,眼前这汉子乃是以高明医术驻颜,教人看不出年岁,岂不正是神医本人!扑过去抓住他道:“神医,求你救救我娘,求你救救我娘!”
那人方才回过神来,感激道:“小兄弟,刚才多亏了你,若不是你相救,只怕我这条膀子就此废了。老夫姓段,名白石,如果有什么要我帮助的,你尽管开口,我绝不会道一个不字。”
林轩抱住他的手臂,道:“段先生,求你快救救我娘。”
段白石看他一眼,说道:“面皮又黄又瘦,皮肤粗糙干枯,乃是血气不足所至,我赠你几颗补血养气丸,保你半个月之内恢复元气。”
林轩急道:“段先生,病的不是我,是我娘,她病得很厉害,求你快救救她。”段白石道:“不论是何种病症,只要尚有一口气在,老夫也能治得好,你且带她过来。”
林轩道:“段先生,我娘现今卧床已久,行走不便,还请段先生屈尊登门救治。”
段白石眉头一皱,道:“这可不大好办,老夫曾经医死了一个人,决定此生再不迈出这百花谷半步,但有恩不能报,岂是君子所为?”来回踱了几步,猛一点头,说道:“罢了罢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小兄弟,你等我收拾药箱便随你去。”
女子扯一下他衣袖,低声道:“老头子,你忘了那姓穆的了?言而无信岂不令人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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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百花谷医者仁心[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