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和孙丽华成了好朋友后,每天晚上我尽量少喝水,然而在那件事情发生的头一天晚上母亲炒的菜太咸了。母亲通常是家中做饭的那一个人,但是她的厨艺并不比我的父亲好,她做饭的失败之处很多,比如她做饭不怎么喜欢放酱油,这样我家的菜色总是显得很清淡,如果是炒土豆丝或芹菜一类的青菜,我还是可以吃很多的,可如果做的是放肉的菜,比如母亲做的红烧肉,我就没大有食欲了,又如母亲做饭总是要放很多的油,所以我家的菜总是油漂漂的,即使是清炒土豆丝,母亲也要放上三五大勺子油,而吃母亲做的红烧肉则像是在吃莴苣,这并不是说母亲把肉做出了莴苣的味道,而是吃母亲做的红烧肉和吃莴苣一样都让我有一种想吐的感觉。母亲喜欢做红烧肉是因为家里很少吃肉,而每次吃肉都像过节一样充满节日气氛,这样的情况之下母亲总是想展现自己的厨艺以证明自己是一个合格的家庭主妇,不过她做的实在是难以下咽,我不喜欢吃,她对此倒不怎么怀疑自己的烹饪技术,反倒从我的身上发现了原因,她对别人说:“这孩子太挑食了,肉都不怎么吃呢。”然而母亲做饭最失败的地放不是不放酱油和放过量油,而是她永远不明白什么叫适量放盐,吃她做的菜要么清淡无味,要么齁死人,父亲对此很不满意,于是我家厨屋的墙上总会有六句话,要放盐!要放盐!要放盐!少放盐!少放盐!少放盐!因此“要,少,放,盐”这四个字是我最先认识并会写的字,母亲做饭时,我总喜欢按照父亲要求的那样去念那几个字,而母亲有时会笑出声来,有时则会很不客气的冲我骂一句:“滚一边去!”
尽管母亲在做饭时经常受到我的监督,然而我确实不是一个合格的监督人选,我太贪玩了以至于经常忘记了自己的职责,而那时母亲就会像一个习惯犯错而缺少监督的人一样,又开始我行我素了。当母亲把要么是盐放得少得同没放一个样,要么盐放得多得如同腌咸菜一样多的颜色清淡的油漂漂的菜端到饭桌上,并用一副爱吃不吃的表情看着父亲和我时,我们也便明白这顿饭不仅不能做出评价,而且是非吃不可了。那晚母亲炒得豆芽实在太咸了,我不得不喝很多的水,好让自己的嗓子眼不那么干痒并避免咳嗽,第二天早晨起来上学前我用尽全力尿了很大一泡尿,可还是有很多的尿没有被尿出来。上午坐在教室里没多久便有点憋不住了,我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如坐针毡,身子扭来扭去。旁边正在折纸花篮的孙丽华很不满意的嘟囔道,你不要像一条豆虫一样扭来扭去好不好,我都不专心了。我咬紧牙齿紧握着拳头,妄图用转移注意力的方式来压制心中的尿意,我开始专注得看起孙丽华折纸花篮来,她见我在看她便对我说,你也可以学会,只是你不学,书本上就是这样教的。孙丽华很聪明,她是班上第一个学会折纸花篮的女生并教会了余下的女生,书本上并没有教折纸篮,她在马路上捡到了别人丢下的纸篮,把它拆开又折起,如此反复她自己也便学会折了。
教别的小女孩折篮子让孙丽华感觉自己十分有面子,因为别的小女孩要问她很多问题,有女生问:“孙丽华,你看我是先折这边还是先折这边?”孙丽华对她说:“当然是先折这边啦。”有女生问:“孙丽华,你看我是要先把纸折成三角还是先折成方块?”孙丽华说:“最好先折成三角。”有女生拿着半成品问:“孙丽华,你看这样折对吗?”孙丽华说:“哎呀,不是这样的。”孙丽华回答那些女生时,口气坚定不容置疑,俨然一位小老师。孙丽华从施教中感受到了快乐并以此为荣,她甚至想要把自己加赠的荣耀之光辐射到班里的男孩子身上,可是男孩子们似乎对折纸飞机情有独钟,根本无暇考虑要去学折纸篮子,大家都认为这是小女孩家家才会去做的蠢事。时间一长,班上的女生除了马亚男都学会了折纸篮子,马亚男学不会,她是一个见谁都咧着嘴笑的傻子。大家都学会了,孙丽华也便不再受到其她女生众星捧月般的待遇,只好自己趴在课桌上自己折纸篮子,她折了一只又一只,她把它们摞成一堆,似乎是以此安慰心中的落寞。
见我对她手中的活计给予了关注,孙丽华的眼睛好像忽然间变得更加明亮起来,我看到她从书本上撕下来一张纸,先是用小刀把它裁成正方形,然后用使我眼花缭乱的手法对折,眨眼间她折出了一个更小的方块,打开后我就看到了没有提手的小纸篮,她把它放在手心里托着给我看,用十分得意的口气对我说:“看,我很厉害吧!”我从她手里拿过纸篮,细细的端详了片刻后说:“可是你不能把篮子把折出来。”孙丽华一副无奈地表情,她说:“篮子把只能是后来加上的,我折不出来。”我说:“那样就不结实了。”孙丽华若有所思的瞪大眼睛说:“怎么会呢?”为了证明我的观点是错误的,她又从书本上撕下了一张长长的字条,反复对折折成了更细的一条,接着她把纸篮子的边沿翻了起来,把那根细纸条插了进去,这样整个篮子就做成了,她用两根手指夹着纸篮子的提手在我的面前晃来晃去,我把自己的大橡皮往那纸篮子里一放,提手和篮筐就分家了,也就是在这时陈老师敲响了那块挂在校门口的大枣树上的三角铁,下课了。
班上的孩子几乎全都像一个个小弹簧似的蹦跳着跑了出去,就连孙丽华也放下了手中的篮子同陈美丽她们一同出去玩去了。大家在秋日早晨的阳光下你追我赶,你推我,我推你,大声嚷嚷,做着最简单的游戏,好不欢快。我坐在自己的位置透过窗户看到一群男孩子又开始攻击梧桐树了,小孩子在一定的年龄段里总是对一些事物怀有没来由的敌意。那棵梧桐树可怜。我记不清从哪一天开始,那棵大树就被班上的男孩子列为了敌人,从此便开始了被攻击的命运。那是一棵两个大人才能抱过来的大梧桐树,它的树冠枝叶浓密,像一朵巨大的绿色的蘑菇遮住了头顶的阳光,让大家免受太阳暴晒,也使得教室门前那块空地显得过于阴暗,尤其是在阴天时分,凉风袭来,胆小的女孩子都不敢走出教室门。张金兰不喜欢大梧桐,梧桐的的树影总会遮到她的小菜园,影响着她的收成,我曾看到她长时间的站在自己的菜园里处在树荫下的那一小部分抬头看着那棵大树,脸上一副埋怨的表情,仿佛那棵树不应该那样生长着而应该被砍掉。不知当年是谁栽种了它,也不知它究竟长了多少年才长成如今的样子,它肯定不会想到自己在阳光下成长了这许多年后会遇到一群顽皮的熊孩子并被他们列为敌人。
即为敌人就该受到攻击,那群男孩子攻击它的方式也十分简单,就是用小石块去砸它的树身,他们只喜欢砸到树身很矮的地方,大家都不想去犯青蛋的错误,青蛋的错误在于他曾拿了一块核桃大小的石头去砸梧桐树的一根大树枝,结果那块石头没有砸到他指给大家看的那根树枝而是砸到了更高的树身,大梧桐在发出了咚的一声后就把那块石头弹了回来,不偏不倚刚好砸在了青蛋的头上,青蛋的头便破了,淌了满脸的血,那天青蛋哭了,他哭得很悲痛,他爷爷来把他接走的时对他说:“我死的时候你要这样哭我也算没白疼你。”当天青蛋在医院里缝了十多针,一个月后再出现在我们面前时,他的前额左上角靠近太阳穴的地方有了一个月牙形的疤。没有人愿意像青蛋那样拿起石头砸自己的头。
有些人从很小的时候就具有领导他人的能力,吴明就是其中一个。别的孩子砸树的时候,他都要在一旁评论一番,只要是他说某个孩子砸的好,那孩子就和得小红花似的分外高兴,只要是他说某个孩子砸的不好,那个孩子就垂头丧气和掉了五毛钱一样。那一天吴明在一个孩子砸过那棵大梧桐树后倒背着手走到了梧桐树跟前,他的腰杆挺得笔直,他围着那棵要比我的腰身粗好几圈的大树转了一圈,用手蘸蜂蜜一样蘸了一些梧桐树的汁液放到嘴里吮吸,砸吧砸吧嘴巴就吐了出来,还做出了抠嗓子的动作,引得大家一片笑声,吴明自己也大笑,就在他转脸的时候见到我也在笑,他就不笑了。吴明径直向我走来,敲着我眼前的玻璃窗,没好气得说:“你笑什么?”我说:“我想笑。”他转身向身边另外几个随他而来的孩子说:“他说他想笑。”然后他转脸对我说:“想笑你也不能笑。”我问:“为什么我不能笑?”吴明说:“这还用说吗,别人都不尿裤子,你尿裤子。”吴明的话让我哑口无言。吴明见我不能够再同他讲道理就又同别的孩子去玩,只剩下我自己很理亏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其实我已经很难稳稳的坐在那儿,因为小腹的胀痛使我全身出汗。
那一刻我面临一个急欲解决的问题,要么勇敢的把自己的屁股从条凳上挪开,大步朝前的跑向厕所痛快的撒泡尿,要么像之前那样小心的在条凳上挪挪屁股,不至于尿在凳子上,就在我犹豫不决时,吴明从教室外面走了进来,走到了我的身旁,用老大哥的口气说:“哎,兄弟你不上厕所吗?我说,不去。”他说:“你为什么不去?”我说:“不想去。”他问:“你为什么不想去?”我说:“我就是不想去。”吴明又向后转脸,而他的后面总是跟着几个孩子,他向后转脸是想在他嘲笑我的时候有他们在后面附和,其实他们除了会附和不会做别的,吴明哈哈大笑,他们也便哈哈大笑。吴明指着我说:“岂有此理,他说他不想去厕所,我看是不敢去。”我有些急了,我说:“我怎么就不敢去了!”吴明看着我一脸诡笑:“因为你没有。”我说:“我有。”吴明说:“你不愿意去厕所是你没有。”我说:“我有。”我的声音很大,很多小孩子都看向了我。我感觉自己的脸在发烫。吴明并不管这些,他说:“你骗人,有本事你就上个厕所让我看看!”小腹的胀痛已经到达让我疼痛难忍的地步,我愤怒的一把推开了吴明,跑向了厕所,班上很多男同学都跟着我跑了出去,女生也有跟着跑的,后来那些女生想到自己是女生也就停下了脚步,结果还是晚了,等我跑进厕所时已经尿的差不多了,我怀着更大的愤怒从厕所里跑出来,跑向家里,那时候我已经在计划要给吴明好看了。在我跑出校园的时候,我听到吴明大声喊道:“尽管他有,但是他还是尿裤子了,岂有此理!”
我跑到家里已是满眼通红,脸上挂着泪水。看到我如此这般的回到家中,并没有引起母亲特别的注意,我已经有多次回家换裤子的经历了,母亲已经习以为常,她那次看到我也只是比之前多说了一句:“这孩子,自己尿裤子不说,还哭上了!”母亲没有问我为什么哭,只是在我换衣服走出家门时说:“男孩子不要动不动就哭。”我在回校的途中捡了一块半头砖,我要用它把吴明的头砸破,快走到学校时,我又把那块半头砖换成了一块小一点的,我怕之前那块半头砖会把吴明的脑袋的砸一个大窟窿,我只是想把他的脑袋砸破,但并不想在他的脑袋上砸一个大窟窿,我用不上之前那块砖头。我跑到学校时,学校已经安静了下来,我知道上课了,进到班里大家都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并不安静,张金兰照例没有出现,一时恍惚,我又在大家的注视下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忽然我想到自己有件事情还没有做,就对孙丽华说:“你让一下,我要出去。”孙丽华正在用铅笔刀削橡皮,她把橡皮削得一块块的,不知道要做什么,听到我的要求,她停下了手中的活计,她说:“哎呀,现在是上课时间,你不要随便走动。”我说:“我只出去一小会儿。”孙丽华很不情愿的往前收了收屁股给我让开了道。
吴明个子高,他的位置却在第一排的最北头,我从讲台上绕了过去,在所有孩子的注视下走到了吴明的位置,吴明在看小人书,我刻意瞅了一眼是《阿里巴巴和四十大盗》,我对吴明说,吴明,你抬头。吴明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他把眼睛依依不舍的从小人书上挪开时脸上还带着笑意,我已等不及他的眼光落在我身上,就照着他的前额砸了一砖头。在吴明把我打翻在地之前,我在想吴明的脑袋是铁做的吗,这么硬,竟然没有破。他在头上挨了一砖头之后用手摸了摸头上的痛处便不慌不忙的站了起来,他对我说,岂有此理!说完他就伸出一只手搂住了我的脖子,好像只轻轻一晃,我就歪了下去,然后就听到自己脑袋咚的一声摔在了地上,仰面朝天样子十分狼狈。吴明居高临下,他说:“我让你知道马王爷长几只眼睛。”说完炫耀一般他向我脸上吐了一口唾沫,我感觉自己受了莫大委屈的同时发现那块砖头就在手边,我又捡起了砖头并从地上爬了起来,这一次我没给吴明打招呼,就朝他扔了过去。我已经站在了讲台上,但我还是砸中了他的脑袋,这回他哭了。
吴明的母亲是庄上最有名的女人,人蛮嘴刁,人称小三泼,她干什么事情都有一个原则:不容许自己家吃亏。庄上的马结巴杀猪卖肉,小三泼去称了排骨,说好是称十斤,结果她回家一称竟然差了二两,她感到自己有理了,于是就去找马结巴讲理,她所谓的讲理其实就是得理不饶人,在路上见人就说:“马结巴这人不行,这排骨少给了二两呢,我要找他评理去,这还行,我看以后大家都别要他家的猪肉了!”她走到马结巴家的肉架子前说:“大家都是一个庄上的,低头不见抬头见,我呢,也是一个讲道理的人,也不为难你,这些排骨我还要,不过你得把上面的肉给我剔下来单称,骨头呢,就不要再算钱了吧!”马结巴无奈之下只好照小三泼说的办,当他把骨头钱退给她的时候,小三
第五章[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