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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师的自行车。”青蛋问:“我对谁喊?”陈老师说:“对着办公室喊。”那个下午青蛋除了上厕所一直站在办公室前的大枣树下对着办公室大喊着“我知道错误啦,我不该烧老师的自行车”。马强走到青蛋跟前说:“哥哥,你怎么屈服了?”青蛋说:“我不屈服,陈老师就要到我家吃饭呢,他也对我说要我爹撸我了。”
      青蛋壮壮的样子,很长时间都让我感觉到害怕,他和吴明有事没事就要干一仗,两个人都占过便宜,也都吃过亏。他们两个打仗,并不是有什么过节,而是两个人都觉得自己这么壮,不经常打上这么一仗,对不起自己的好身板。他们两个一打仗,大家都会很高兴的围成一圈,就连陈老师也要围上来看上一番,做一下点评。有时他会对青蛋说:“你看你,笨的和蛋似的,一推就歪了。”青蛋那时已被吴明压住了手脚,只有嘴还可以说话:“他说,我还没发功呢,他就和狗一样扑上来了,人有失手,马有失蹄。”陈老师说:“别给自己找借口,打不过就是打不过。”有时候是吴明被按倒在地,陈老师就对吴明说:“你今天早晨没吃饭吧?我怎么看你一点劲也没有呢?”吴明说:“我不知道青蛋会使这招呢,扫荡退还挺厉害。”陈老师说:“别扯没用的,打不过就是打不过。”青蛋没有欺负过我,但是他总是时不时的会对我嘿嘿一笑,这让我想到自己其实是有被欺负的可能的,我担心他有一天会对我说“咱俩干一仗吧”!后来我用砖头把吴明砸哭了之后,青蛋在我眼里也不那么凶神恶煞了,我想如果他真的要欺负的我的话,大不了用砖头把他也砸哭。
      我用砖头把吴明砸哭后,吴明也成了我的朋友,这让我感到十分开心,这样我就可以像别的小孩子那样加入到他组织的一些冒险的游戏中,毕竟同孙丽华那种小女生在一起玩,只会做出折篮子画小人那样毫无乐趣的事情。在我认识吴明之前,我觉得自己离开家超过三个胡同那都与冒险无异,而吴明却领着我们一大队男孩子像一支小小的探险队一样四处游荡,无所顾忌。
      我们曾在一个暖风宜人的傍晚,站在在一口枯井边痛快的撒尿,七八个小孩子围着那口枯井站成一圈,七八支细小的水流汇聚到了空洞的井底,传来空洞的声响。我们还想着向里面拉屎,但是我们都害怕自己撅着半个屁股掉到井里去,那样就牺牲啦,所以只好作罢。我们曾在一个寒冷的上午把一个村民垛在田间小屋里的棒秸点着了,出乎意料的是屋子也着了,烧着的小屋子在冬天的麦田里如同从天上滚落到地上的火球,我们围着它来回跑圈,十分兴奋,直到它烧的只剩下熏黑的砖墙,我们才离去。我们曾在一个阳光晴好的下午钻进过我家西边的一座废弃的砖窑,现在想来那座后来被铲平的砖窑离我家不过二百米远,在那之前我曾多次爬上我家的平房顶远远的看着它,赤色的泥土外墙上长着不多的几棵草,还长着一棵歪脖子的小树,多年的风雨侵蚀,使它失去了原来立体的形态,看起来就像是一块快要融化的冰淇淋,随时都要化作一滩烂泥。
      那天我们走到那座快要崩塌的砖窑前,吴明问我们,你们谁敢走进去。他问青蛋:“你敢进去吗?”青蛋说:“我敢。”吴明说:“青蛋你吹牛逼,那你进去。”青蛋说:“我不吹牛逼,这就进去。”我们看着青蛋向着砖窑的门洞大步的走去,然而快走到砖窑门口的时候,他又大步的折了回来,他嘿嘿一笑说:“吹牛逼就吹牛逼吧,我不敢进去,里面太黑了。”吴明问瘦子:“你敢进吗?”瘦子用手挠了挠头皮说:“我不敢进,我也不吹牛逼。”吴明问我:“张逢源你敢不敢进?”我胆怯的摇了摇头。吴明又看了眼余下的几个小孩子,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跟着我们,一句话也不说,顶多也就是会笑一笑,就像是几个没味的屁,他们看到吴明看向他们,全都腼腆的笑了。吴明很满意的说道:“你们都不敢进去吧,我敢,你们这群胆小鬼看着,我这就进去了。”说完,吴明就独自一个人走进了那座窑洞,过了好一会儿,他也没有出声,我们冲着窑里面喊吴明的名字,里面也没有回声,我们互相看了看,不知道怎么办。这时瘦子说:“我要到里面去找他去。”说完瘦子走了进去,我们听到他脚步拖沓拖沓的向里面走着,忽然他跑了起来,之后便没有声音了,我们又开始喊瘦子的名字,然而也没有人回答。站在外面胆子最大的只有青蛋了,他对我们说:“吴明和瘦子牺牲了。”他说这话的时候表情神秘,声音很小,吓得我们都不敢吱声。马强问青蛋说:“哥哥,你进去会不会也牺牲啊?”青蛋嘿嘿一笑说:“我进去不会牺牲,我比他们厉害!”我学着吴明说道:“你吹牛逼,你进去也会牺牲。”青蛋嘿嘿一笑说:“我要是进去牺牲了,你进去也会牺牲。”马强说:“哥哥,你和张逢源比一比,看一看你们两个谁先牺牲。”青蛋嘿嘿一笑说:“张逢源,敢不敢比?”我说:“比就比,我还怕你了!”
      进入窑洞之前,我远远的看了一眼我的家,我想着自己也许再也回不了家,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难过。青蛋则是很大方的对马强说道:“一会我要是牺牲了,回去给咱家的人说一句。”马强说:“哥哥,你牺牲去吧,我会告诉爷爷他们的。”我和青蛋像慷慨赴死的勇士一样走进了那座神秘的砖窑,刚进去时看着里面黢黑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我们两个站在从砖窑顶部的窟窿里照进来的一片天光下,谁也不敢再往前走一步,这时马强在外面喊道:“哥哥,你牺牲了吗?”青蛋回脸冲着洞口大喊:“还没呢!”这时我看见吴明和瘦子跑了过来,他们两个跑向了我和青蛋,他们两个什么也不说,我和青蛋愣在那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在他们两个跑到了我们两个跟前时,只见他们两个手一挥,朝我和青蛋扔了一把土,我们用手捂住了眼睛,什么也看不到了,这时吴明大叫一声:“快跑啊,鬼来啦!”我立刻捂着眼睛撒腿就跑,结果跑错了方向,一头撞在了窑壁上摔倒了,我哇哇的大哭起来。青蛋没有,他站在原地,小心的揉了揉眼睛,然后走过去对倒在地上的我说道:“胆小鬼,哪里有鬼,是吴明和瘦子那俩儿子吓唬我们。”一听是吴明和瘦子吓唬我们,我便不哭了,我从地上爬起来,大声的骂道:“我操你俩的娘!”自那以后好长时间大家都叫我胆小鬼,我很不喜欢别人这样说,直到在南坡的铁路上我让他们见识了我有多大胆。
      我们爬上南坡的铁路是在一个天气燥热的早晨。那时候的火车没有提速,铁路还没有隔离网,人们可以随便的爬上爬下,每隔一段时间就会传来有人在铁道上碰死的事情,那些事情有真有假,有些人是自己不愿意活了,有些人则是由于自己的大意,他们由于自己的大意丢了命。那时候北窑还有火车站,镇上的人还可以花上五毛还是一块钱到北边六十里外一个叫歇马亭的镇子去赶集,每当火车来到的时候,站台上就会响起当当当的响声,就像有人在敲一只大碗,那声音很大,在我家院子里就可以听到。火车来时站台上的人会把栏杆放下,喜欢抄近路的人们就不可以通过铁路了,有时火车会从北窑站台穿过,有时则会停下,火车停下的时候,人们想要通过铁路就要钻火车底了,钻火车底是一件有意思也很危险的事情,有意思是因为人们低着头蜷着腿从火车底部钻过去,那模样看起来就像老鼠,危险则是因为人们推着车子提着东西钻火车底的时候一不小心就会碰到头,我看过很多人从火车底下钻出来的时候捂着头,那些男男女女咒骂着火车,说火车也不换个大点的轮,那样就可以直接从火车底下推着车子走过去,他们也咒骂自己不长眼睛,当然这不是最危险的,最危险的是你不知道你从那辆停着的火车底下钻出来之后会遇上什么事情。
      我在一年夏天亲眼看见村子东头张国栋的姐姐张红推着车子从停着的火车底下钻了出来,而她刚把自行车扶起来推着站上另一条铁轨,火车就驶来了。张红可能一生不会第二次经历这样惊险的事情,也可能不会有第二次如此显示出自己有做出果断决定的能力的机会,她穿着水红色的确良格子长褂,灰色的确良裤子,脚上踩着一双黑色的布鞋,扎着两根长长的麻花辫子,她舌头顶着一面腮帮子睁着一双惊恐的眼睛看着火车快速的向自己驶来,她似乎犹豫了一秒,而后果断的把崭新的自行车撂在了铁轨上,自己则像一只兔子一样蹦到了两条铁轨之间的空隙里,火车开过时带起的风吹动着她的的确良的衣服和她的麻花辫子,她毫发无伤的出现在了大家的视野里,而她的自行车成了一堆烂铁。张红是我见过的反应最迅速的女人,那天在北窑站台她为自己赢得了赞扬。
      那个六月的早晨,我们一小队人爬上了南坡的铁路去碾压铁钉做飞镖,我们把能从家里找到的最长的铁钉放在铁轨上,等着火车过来碾压成刀子一样的小铁片。我们要等好长时间才会有一列火车驶过,间歇之余我们坐在铁轨上,看着在下面麦田里干活的人。成片的麦田远远看去就像是一块很大的烧饼,那些在田里干活的人们好像是散落在上面的芝麻,初夏的热风吹起,麦田腾起一层热浪,整个世界弥漫着刚出炉的烧饼的香气。那一刻我忽然想到了张红,想到了大家对她的称赞,便对几个小伙伴说:“你们谁敢在火车开过来的时候站在铁轨上,你们谁敢?”我问吴明:“吴明你敢吗?”吴明说:“我不敢,那是傻瓜,我不当傻瓜。”我问瘦子:“瘦子你敢吗?瘦子说,那样保准会牺牲,我不想牺牲。”我问青蛋:“青蛋,你说我是胆小鬼,你敢吗?”青蛋嘿嘿一笑说:“谁那么干谁就是二逼。”我没有问余下的孩子,因为他们会说与前者一样的答案,我说:“你们都不敢吧,我敢!”看到我这样自信的说话,他们互相看了看,大笑我是傻瓜。我很气愤,我说:“你们等着瞧,一会儿火车过来了,我就站在铁轨上,火车头碰到我的鼻子尖我再走开!”
      话音刚落就听到了火车的鸣笛声,那时火车离着我们还有二里多地,小伙伴们快速的离开了铁轨,只有我站在铁轨中央,我大喊道:“看到了吗,我比你们厉害,我不是胆小鬼!”大家趴在铁路的护坡上大喊着让我下去,我对他们大喊道:“我不下去,我要让火车碰到我的鼻子尖的时候再下去。”火车离我还有从村东头到村西头的距离呢,他们却吓得要死,那一刻我感觉自己威风凛凛,谁也不如我胆子大。火车司机已经向我鸣笛了,在他们惊恐的目光中,我悠闲的走下铁轨,也就是刚刚离开铁轨有三秒钟,火车就从我的身后驶过,带来了一阵巨大的风,我险些歪倒。火车过去之后,我对小伙伴们喊道:“看见啦没?你们谁也不如我胆子大!”青蛋说:“我们不如你胆子大,你是祖宗,是我们所有的人祖宗。”那天傍晚我拿着自己的飞镖回到了家里,想要对自己的父亲炫耀一下,我的父亲却先我一步对我说:“我听地里干活的人说今天下午有几个小孩子爬了南坡的铁路,有没有你?我听父亲说话的声音带有谴责的意味,便放弃了说实话的权利,我说:“没有。”父亲说:“你下午在谁家玩来?”我说:“二大爷家,我帮着哥哥喂兔子来。父亲听后放心的说道,那就好,别上铁路。我说,我不上铁路。

第六章[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