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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2/2页]

踟蹰的我们 张斯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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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几棵烟有些头昏脑涨。五点半的时候上厕所,发现自己的头发很乱,赶忙烧了一壶水洗了头,吹干后又抹上了发胶,仔细的打理了头发,用梳子梳出了分头的样式样,觉得有些滑稽,弄乱。当我又点燃一棵烟时,女人的电话打来了,我以为她到了,一边接电话一边往楼下跑。我问女人,你到哪里了?女人说,我家。我说,什么意思?女人说,我仔仔细细反反复复想了一下,我们还是不要见面了好。我说,我也是这么认为的。女人说,我见面是想告诉你,我后天就定亲了。我说,我以为你要告诉我你要结婚了呢。女人说,你很希望我快点结婚是不是?我说,是,不是,我也不知道。女人说,我不能再等了,再等就成剩女了。我说,恭喜你啊。女人说,我以为你会难过一点,没想到你这么轻易的就接受了。我说,该来的总会来。女人说,再亲我一口。我隔着电话亲了女人一口,女人说了句谢谢就把电话挂了。晚上到超市买了菜和肉,自己做了一个火锅,喝了三瓶啤酒,算是把那一夜打发了。
      第二天一早匆匆洗刷,锁门,看到对门在自己的门上贴上了自己的联系方式,自己也找了一块硬纸板写上了自己的手机号用胶带贴在了门上,锁门,不放心,又打开门检查一遍,确定电源和水龙头都处在关闭的状态下才又关门下楼。小年一过城中村的便冷清了许多,租客们一波接着一波的离去,像水滴一样从一栋栋楼房中涌出,在街道上汇成涓涓细流,逐渐形成一股浪潮涌向火车站和汽车站的人海之中。走在路上不时传来行李箱的车轮滚动时发出的骨碌骨碌的声音,那样的声音平日里听起来并没有什么感觉,顶多就是聒噪,而一到春节总能催得人心慌慌的。站牌前等公交的人很多,公交车来了才发现车里的人更多,还好我只背了一个轻便的双肩包。路上挤满了大巴车,出租车,私家车,公交车道也不通畅,所有的车走走停停,终于了到了火车站,排队取票的人都排出了大厅,看了一下时间如果按正常的速度的话,等我排队取完票肯定是赶不上回家的火车,说了几十个对不起和谢谢后总算排到了最前面,拿到车票的那一刻心里着实松了一口气。坐在对面的是一对学生情侣,女孩看起来像汉民,男孩则带着少数民族的面孔,因为男孩在一个亲戚的饭店里打了半个月的工,所以回家比较晚,两人家在阿克苏。男生问我,你听说过这个地方吗?我说,是不是产苹果?男生笑了笑,是,我们那里的苹果很好吃。我说,阿克苏离乌鲁木齐远吗?这次是女生回答的,她说,乌鲁木齐在北疆,阿克苏在南疆,中间隔着天山,我们要先到北疆到乌鲁木齐,再转车到南疆到阿克苏。女生这样说的时候我努力回想高中的地里知识,脑子里只记得三山夹两盆这一个知识点。男生问我,你不是学生吧?我说,你看着呢?女生说,不像,我看着你比我们两个老。说完之后她自己笑了。男生笑着问我,你有多大了?我说,我属蛇的。男生说,那你比我们两个大,我们两个都属狗。我说,你们是九零后,我是八零后的尾巴。列车广播开始报站,乌鲁木齐排的很靠后。我说,你们的家是真远啊,从乌鲁木齐到阿克苏要多长时间?男孩说,最快也要半天。我说,你们怎么想到跑这么远来上学?女孩说,你没有听说过一个词语吗,学无止境。男孩说,学海无涯。我向他们两个翘起了大拇指。我起身的时候,两人正在玩手机,男孩无意抬头看了我一眼,见我从行李架上拿下背包,眼睛瞪得大大的,你到啦?我说,到了。女孩摆了一个怪异的表情说道,我们还要坐四十哦不五十多个小时呢!我开玩笑的说,过年之前能到家吗?男生笑着说,没问题。
      回北窑的公交车一天只有来回四趟,十一点半到的县城,却要等着坐一点半的车,不禁有点心灰意冷,我决定走着回去,走了没有一半,天阴了下来,到家不到十二点半。母亲给我开了门,愣愣的看了我一眼说,又瘦了。下午回了杨树庄,到二伯家给爷爷点个卯,爷爷正背靠着一块暖气片坐在厦底下,他头戴一顶黑色的绒帽,身着一件藏青色的长袍,双手拢在袖筒里,脚上穿着我入秋给他买的老布鞋,身边立着一根没有弯的拐杖,闭着眼睛的样子好像入定的高僧。我刚跨进厦门,爷爷便睁开了眼睛,他耳朵聋的很厉害,我只张了一下嘴,爷爷就应了一声,我从上初中时就这么干,一想十多年过去,还耍这样的把戏,自己忍不住笑了。爷爷说,你笑什么,你喊我就答应,别看我听不到声,我可是能看懂口型!我对着小侄子笑了笑,小侄子说,我知道你笑的什么,你没有喊他,老头以为你喊了,我也会了。说着他便转脸对着爷爷做出了喊他老爷爷的样子,爷爷说,王八孙子,你大点儿声,我耳朵聋听不见!大侄子便做出了用了很大力气喊话的样子,爷爷笑着说,哦哦,这回听见了。二伯在堂屋说道,你叔侄两个怪会玩呢!强哥哥不在家,这是我唯一失望的事情,他还在以时速六十公里每小时的速度从石家庄往杨树庄赶。我不禁在心里感叹,我和两个哥哥作为堂兄弟,竟然一年只能见上两三面。嫂子回来了,她的肚子又大了起来。
      年三十上午我站在杨树装家门口帮着父亲贴春联,期间一辆白色的雷克萨斯越野车从我们家门口慢慢的驶过,我向车窗里看了一眼看到驾驶员是一个年轻而漂亮的女人,当时就想这是谁老婆这么漂亮,就在我这样想的时候,白色的越野车又慢慢的倒了回来,我对正站在凳子上贴春联的父亲说,看样子这个开车的是要过来问路。父亲看了一眼越野车说,看样子这车的女司机想和你说话了。听父亲这么一说我有点糊涂了,父亲接着又说,等她倒过来你就明白了。漂亮女人果真把车倒回了我家门前,她把左边的车窗放了下来,我就看到一个短发大眼的女人在冲着我笑,一对漂亮的小酒窝使那笑容看起来愈发甜美,看到我疑惑的样子,女司机笑着问我道,逢源哥,你不认得我了吗?我努力回想女人是谁,我想到了我在杨树庄认识的女孩,回想她们的音容笑貌,直到我想到女人脸上那个甜美的酒窝,这时我那短路的脑神经似乎才变得通路,我恍然大悟,哦,想起来了!
      这时坐在车里的陈美丽笑的更甜了,她说,好久不见啊,逢源哥!我笑着说,都说女的十八变,这句话可真是在你身上应验了,真是越变越好看啊,当初大家叫你小妖精,还真是叫对人了。陈美丽笑着说,逢源哥,你可别再这里挖苦我了,哪里还是小妖精,早就变成老妖婆啦!我说,哪里,哪里,正值最美年华呢。陈美丽说,逢源哥,这么多年没见面在哪里发财?我说,发什么财,整日在外面搬砖混穷。陈美丽大笑道,有没有领个嫂子回来?我说,我也想啊,但是还没有弄明白你嫂子家门朝哪儿呢,一时还找不到呢!陈美丽大笑着说,没关系的逢源哥,这个东西靠机缘,强求不来的,慢慢找,肯定能有对上眼的。我无奈的笑了笑说,但愿如此啊。我问陈美丽,你这是要去哪儿?陈美丽有些迷惑不解,她说,我还能去哪儿,回娘家呗。我说,回娘家,那你嫁人啦?陈美丽呆滞了三秒钟说道,啊,早就嫁人了,这不熊孩子都生两个啦。说着陈美丽放下车后车窗来,这时我看到汽车后座上有两个三岁左右的孩子,一个女孩,一个男孩,两个孩子看起来都不太高兴。陈美丽转脸对他们说道,喊大伯!两个孩子似乎不太情愿,但还是喊了一声大伯好。我问陈美丽,这是龙凤胎吗,长的都这么漂亮。陈美丽笑着说,那可不,基因好呗!两个坐在后座的孩子似乎等得不耐烦了,他们异口同声的喊道,快去姥姥家,快去姥姥家!陈美丽呵斥了两个孩子一句,他们便又安静下来,脸上却挂着一副抱怨的神情,小女孩甚至白了我一眼!陈美丽看到女孩这样看我,又对女儿呵斥道,甜甜,我跟你说多少次了,不能用那样的眼神看人,你再用眼白看人我把你眼珠子给你挖出来,你听到了吗?我看到小女孩快被陈美丽吓哭了,赶忙对陈美丽说,你快点回家吧,我可不想第一次见面就惹两个小家伙生气。陈美丽走后父亲告诉我陈美丽已经结婚四年了,家住城南,男方家里是开建筑公司的,就这么一个儿子,是个高材生,婚后第二年陈美丽生了一对龙凤胎,男方父母格外高兴,就拿出一部分钱来以陈美丽的名义开了一家装饰工程公司,她现在就是那家公司的老板娘。我对父亲说那她可是嫁的够好的。我思索了一会说,男方老家是不是在北窑南北大街上,他爸爸有点罗锅。父亲说,对,姓吴。我说,哦,那是我的初中同学,那小子上学那会就对这丫头有意思没想到还挺衷情的。
      临近春节这几天,我的父亲和母亲总是习惯性的吵架,全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情,在我看来那些事情,甚至只是小的细节,即使是把从过年的流程中剔除,对整个事情也不会有任何实质性的影响,母亲极力要求父亲去做,父亲则是能省去就省去,这就是两人矛盾冲突的所在,尤其是一到年三十下午快要黑天的那段时间里,两个人都会各自拉下一张脸扯着嗓子说话,各不让步,结果由于彼此的偏执而忘记去做真正有意义的事情,比如折元宝,比如摆供。那时母亲就会洗干净自己包饺子和面的手去折元宝,父亲则会四处去找三代宗亲的神位,事情年年如此,在我们杨树庄西北角的家里,在我们家老大队那地方的家里,现在来到北窑花园的楼上也依旧是这样。央视的春节晚会刚刚开始,父亲便开始找三代宗亲的牌位,找了半个小时,把家里的抽屉翻遍了也没有找到,父亲一会站着想,一会坐在沙发上想,见我在旁边剥香蕉说,逢缘,帮我想想!我说,会不会在杨树庄呢?父亲一听,拍了一下膝盖说道,对,我收好放在那个抽屉里了,你回家拿去吧?我说,楼下那么冷,值当吗?父亲说,那就算了吧,明天再把祖宗请来吧。母亲听见了,从厨房拿着擀面杖出来说,说什么,拿去!我拿着家里的钥匙正要悻悻的下楼,父亲说,不愿意去别去了。我立刻笑着把钥匙放在那里,母亲却不满的说道,祖宗都不顾了,你还顾什么,不行,回家拿去!父亲同样严肃的说,三家呢,今天到他们两家去吃,明天再到咱家来。母亲说,你当祖宗们和老爷子一样走着来吗,她们是闻着香火味来,啾的一下就来了。母亲说着用擀面杖在半空画了一个弧。
      我在家里找到了三代宗亲之后,便到隔壁二伯家,二伯正在折元宝,二伯是我们家族在世的最注重祭祀礼节的人,相对于我的母亲所强调要注意的那些细节来说,二伯更是一丝不苟,神仙和祖宗他都严肃对待。在我看来二伯是格外喜欢过年的,从我记事起就留着一个大背头,他本是一个不苟言笑的人,在外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在家里则是瞪眼,拍桌子,骂人,然而一到年关却好像脱胎换骨一般,在大街上对人说话也和气了,在自家更是笑逐颜开。强哥哥正在帮着二娘和嫂子包饺子,他负责擀饺子皮。嫂子问我,张逢源会包水饺吗?我说,会,会吃!爷爷正坐在靠近电视的一张沙发上看电视,他带着一副瓶子底一样的黑框老花镜,眼睛腿上还带一根明晃晃的链子,全神贯注的样子好像电影里民国时期的教书先生。我问强哥哥,咱爷爷的这副眼睛挺别致的,谁给他买的?强哥哥说,这么新潮还能谁买?我说,张易乾吗!话音刚落就听到乾哥哥在外面大喊道,我听到有人说我的名字了。二娘说,说曹操曹操到。乾哥哥开车把两个孩子也带来了,两个孩子一进门便像所有的人问好,他们两个一个小名叫布偶,一个小名叫木偶,我们都分不太清。小侄女说,我是姐姐,姐姐是布偶,弟弟是木偶,布偶怕摔,木偶不怕摔。木偶走到正在集中精力看电视的爷爷耳边大喊道,老爷爷好啊!把爷爷吓了一跳,爷爷一把搂住木偶说,王八的孙子!
      一会母亲打电话问我请的祖宗呢,我告诉她在口袋里呢,母亲让我马上回去。我正要走,二伯说,马上就吃饭了,回去还得再回来。二伯说话的意思是今年年夜饭在他家吃。我说,我回来拿祖宗的牌位来,祖宗还没到俺家去呢。乾哥哥说,这个好说,走,我开车拉着你把牌位送楼上,再把你和我叔拉过来。我说,也行。上楼之后,从口袋里掏祖宗的牌位时,才发现没在口袋里。我说,可能掉马路上了。母亲立刻急了,你都能把祖宗的牌位掉了,是真厉害呀。乾哥哥说,回去找找。父亲开口了,说道,不用找了,放心吧,有捡金子的,有捡银子的,没谁会捡别人的祖宗回家供上的,我再写一张吧。还好家里有红纸,父亲又用他漂亮的楷体在上面竖着写道:本音门中三代宗亲之神位。父亲把折好的祖宗牌位插在了母亲早已准备好的馒头底座上,总算是可以烧香磕头了。我们一大家子人每年都要在年三十晚上聚一聚,轮流转,这是男人们的游戏,女人们不参与。席间也就说些家长里短,或者只是闷着头吃饭,一奶同胞的兄弟,虽不阋墙,倒也没有多少话可说。
      2015年的年夜饭爷爷看着我说道,有儿无孙到死也不放心!乾哥哥说,爷爷,那一步你已经成功的跳过了。也不知爷爷平日的耳聋是不是装的,他竟然听到了,他说,我还不放心,你和小坤子倒是都成家了,这个小点儿的呢?爷爷抿了一口酒又说,老话说的好,儿孙自有儿孙福,别给儿孙当马牛,我这一辈子命苦啊,一辈子没享了福。这时二伯开口了,他说,你上辈子没享福,还是下辈子没享福啊?爷爷说,我这辈子没享福!二伯说,又说瞎话,缺你吃,少你穿啦?爷爷说,没少吃,没少穿,我这辈子命不好,我属鸡,早晨起来的鸡,还没吃饭,就要打鸣,干活!父亲说,我觉得你这个分析很透彻,不干活谁管饭吃。爷爷说,老了,说话不中用了,也没人听了。父亲说,你老了不是一天两天了,你老都二三十年了,你不老让我们弟兄几个怎么过,让小弟兄几个怎么过?爷爷没有理父亲,他用那双浑浊的眼睛盯着我说,你给爷爷说,爷爷老了,没几天活头了,你在外面找人了没?我说,没有。爷爷说,完了,完了,这辈子是看不上了。说着竟掉下了眼泪,不一会就涕泗横流了。我安慰爷爷说,爷爷你要活得足够长,才能看到孙媳妇。爷爷好像一个委屈的孩子,说道,我活不长了,你老爷爷活了76岁,你大爷爷十七岁参军就没信了,是死是活不知道,你三爷爷63年得哮喘死的,没比的了,我现在活一天就赚一天。我说,要是我结婚了,没准你早埋北杏林里了。听到我这么说,在旁边一直啃鸡骨头的坤哥哥扑哧一笑把嘴里的鸡脖子都掉了桌子上。
      把父亲和我放到楼下,坤哥哥就开着车拉着布偶和木偶回县城了。母亲在家已经忙得差不多了,正坐在沙发上一边削苹果一边看电视,母亲说,逢源我给你做一个拔丝山药呗?我说,俺坤哥家的饭菜挺合口,都吃饱了!母亲说,吃饱了也得再吃点儿,一年就一个年三十,我就喜欢在年三十夜里做拔丝山药,给个面子!父亲说,儿子,给你妈个面子,让她小露一手。我说,好吧。听到我这样说,母亲便兴致匆匆的去开燃气灶准备炸山药,山药已经在炸酥肉的时候炸好了,只需要在锅里加热一下。我在客厅边吃瓜子边等母亲做菜,父亲凑了过去,他似乎想指点一下母亲,母亲严词拒绝了,她对父亲说,你光看着就行,别说话!过了一会我闻到了油炸山药的味道,紧接着母亲开始熬糖,她自言自语道,我问我同事来着,他们说熬糖不能光熬糖,还要倒点水,不然就糊锅,还有就是水不能太多,这样就熬不熟,最重要的是一定要把糖熬的发黄,然后就是把山药倒进锅里,动作一定要快,要一气呵成,这样就能做出一盘好吃又好看的拔丝山药啦!说着母亲就把做好的拔丝山药端了出来,我用筷子夹了一块只见长长的糖丝一直从盘子里扯到嘴边,我一边嚼一边说,颜色比去年好看了,糖也比去年熬的熟,味道嘛也还不错,有很大进步!母亲笑着说,怎么样,这就用心研究的结果。夜里十二点一到,父亲和我负责烧香,磕头,放鞭炮,母亲则下了一小锅饺子摆供,十二点半不到我们一家人便把摆供的饺子分吃完睡觉等待白天的到来。
      在我十五岁之前的记忆里,大年初一是全庄最热闹的一天,许多人兴奋的凌晨开始就不睡觉,要么在自己家的煤炉前取暖思考人生,要么聚在一起彻夜打牌或是麻将,总之不睡觉。天刚蒙蒙亮,就有人迫不及待的开始拜年,见面第一句话是过年好,第二句话就是昨晚睡了吗?主家给客人沏茶倒水,抓瓜子,剥糖,让烟,然后就抓着这个睡没睡开始闲扯,扯身体,扯岁数,扯收成,扯过去,扯未来,扯完葫芦再扯瓢,等到没什么可扯的了,客人便起身前往下一家,主人也不便强留。客人走后,主人把客人的茶倒掉,刷一刷杯子,等待新的客人来到。有的人拜年是独行侠,喜单打独斗,更多的人喜欢抱团行动,兄弟妯娌,街坊邻里,两两搭伙,三五成群,南来北往,在杨树庄的街道上来回穿梭着,赶上人缘好的人家一时来好几伙人,屋里都站不开,好多人在一起寒暄致意说说笑笑,不一会便又散开了。这样的场合一天要经历几十场甚至上百场,慢慢的天光褪去,街上的人声渐渐少了,拜年也就接近尾声。而如今,大街上拜年的人越来越少的,零星个把人走在街上已撑不起多年前人来人往的场面,我想这个传统走向没落是从我这一代人开始的,爷爷辈的人不会再去给别人拜年,父亲辈的人都已过了天命之年,年长者也做了爷爷了,他们已不复当年的精气,而我这一代人普遍的共性就是懒惰,懒得把那些传统发扬下去。
      年初一晚上和瘦子通电话,临近春节瘦子从洗车店里搬了出去,自己在附近租了一间十五平米的小房子,过节没有回家。瘦子正穿着大棉袄自己一个人在一间小屋子里喝酒,桌上就摆了一只电磁炉,上边坐着一盆白菜炖豆腐,菜汤上漂着几只红辣椒。我对瘦子说,这年过的有点变化哈,你真是实践的艺术家哈!瘦子说,习惯了,也不知道吃什么了,就自己炖了一盆,还是自己炖的好吃,比那老太婆炖的好吃多了,那老太婆都舍不得放甜酱,那白菜要么炖的半生不熟的,要么炖的就和煮烂的面条似的,没法吃,对我们的伙食太不负责任了!瘦子这样说的时候嘴里一直冒着热气,整个人弓着腰缩成一团。我说,你好歹也是一个学画画的大学生,你就不能换一份工作吗?瘦子闷了一口酒说,你这就不懂了,这是艺术来源于生活,什么是生活,这就是生活。瘦子夹了一块豆腐放在嘴里哈着热气说道,高更你知道吗?梵高你知道吗?一个辞去了股票经纪人,一个放弃了家族产业,这说明了什么,你知道吗?我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瘦子有些激动的说,得到的不等同于失去的,但只有真正意义上失去了,才能在一些其他方面有所收获。我说,我听着迷迷糊糊的,别给我念经,你不就是到沈阳去找老婆去吗,怎么赖在一个小小的洗车店不动窝了呢?瘦子说,我对现在的生活很满意,不用动脑子,不用考虑那些复杂的事情,只要想着鹿皮上没有沙子就完事儿了,简单,充实。我说,见面了吗?瘦子说,没有啊,这样就很知足了,最起码我知道此时此刻她就在离我二十里的范围之内。我说,你真能忍住不去看她?瘦子说,有时我会在深夜里跑到他家的小区门口,呆上那么一会,可惜看不到她家的窗户,这就很知足了。我说,瘦子啊瘦子,你是中毒了,你这么做我都感觉不值。瘦子说,什么叫值,什么叫不值,你有那种最爱的人不在身边的感觉吗,你有那种彻夜想一个人睡不着觉的经历吗,你没结过婚,你没有那种感觉。我想说这都不能成为他放弃自己的理由,但想来想去只好说道,那你多保重吧!瘦子从自己的菜盆子里夹出一块肉,我问,什么肉?瘦子说,肥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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