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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贪安[1/2页]

忘川归处 码农不吃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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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到邦妮电话的时候,盛爻刚下完斗回来。
      摆脱了一身的土腥味,她随便找了一张硕大的毛巾,把自己抱起来,埋进了被子里。
      坦白讲,这之前,邦妮并没给盛爻留下太多声音印象。
      她小时寡言,又近三年不曾开口,然后二人就各奔东西了,偶有联系也多是只言片语的短信,还因为各种原因常常隔了几天才收到。
      但以邦妮的性格,什么时候都要保持着她优雅的神婆的定位,所以她无论说什么,都必然是条理清晰而切中要害的,决计不会这样无助的颤抖着。
      她说了两件事,盛爻暂时弄不清楚哪一个更严重一些。
      但是,无论哪一件,盛爻都不得不飞奔着离开她的床,然后搞一张去南城的机票。
      出门之前,习惯性的,她拉开了门口的一个抽屉。
      ——就是以前邦妮默默变出零钱,让她买菜那个,里面果然还放着这次出行的经费。
      打消了再卖一个罐子的念头,她拿上钱出了门。
      这个邦妮,她想。
      多年颠沛流离,好不容易找到了组织却让她更加颠沛。
      邦妮的举动,让她想起了平淡的那几年。
      ——她从生下来开始能唯一算上是真的安稳的日子。
      上学放学,买菜做饭。
      这样的生活于她已是奢望了。
      在所有不能安定下来的辗转之间,她会窝在东省,她们一同生活过的小屋里。
      小时候的颠沛给了她太多不可磨灭的印象,也不知道老头子是把她从哪捡回来的,他本身也并不避讳什么。反正从盛爻有记忆开始,老头子就给她传递了这样一个观念——
      你爹娘不要你了,我捡了你就得咱俩过活,但是老爹没有别的活计,这么多年一直靠着先人恩惠活着,你要不想这么活着,就得死。
      其实她早应该习惯了那些所谓“斗”的。
      毕竟除了阴暗逼仄,憋闷的让人喘不过气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再加上,她自小见过的死人远比活人多,而活人又多半会以一种面目可憎的形象出现,死人反而会给她一种安全感。
      但是就是怕,直到现在盛爻都不喜欢下斗,她对冥器有一种本能的的畏惧,而且命格太轻,身子又弱,若不是邦妮,可能早就拿多少还多少见祖宗去了。
      与之相对的,她对老头子强灌给她的各种历史知识记忆极好,而且对周易风水之术有着天生的擅长,近乎祖师爷赏饭碗一般,定穴极准。
      老头子自称好歹有个师门在,规矩不能破,而且这种损阴德的活也不能多干。
      每次入斗,老头子拿两件大的,盛爻拿一件小的。
      ——每人三件,但盛爻太小,因果老头子自己都承了。
      大斗里机关太多,而且真弄出点什么也不好出手,两个人捡的都是些小斗,小来小去,基本谋生都费事。
      盛爻功夫不错,大一点的时候,老头子就在外面守着,让她自己下去,她也有分寸,从不敢多拿藏私,反正就两个人吃饭,又没个睡的地方落脚,藏了私大概也是没地方用的。
      而且老头子对她还成,俩人也就这么糊里糊涂的过日子。
      直到,有一次俩人仨月没开糊,饥肠辘辘的,只能在路边喝西北风填肚子。
      车水马龙的街上,充斥着各种卖小吃的摊贩,还有无数和盛爻同龄的,在大人怀里撒娇的女孩。
      旁边有个男人,牵了个洋娃娃一样的女孩往前走,小女孩胖嘟嘟的,还有些婴儿肥,裙子和唐朝的公主制式相似,却略有不同,红艳艳的,特别好看。
      她倒是不羡慕裙子,她羡慕的是那个小女孩有一个男人把她抱的紧紧地,能帮她遮风挡雨。更让她受不了的是,街上的零食,女孩只要好奇一点,男人立刻就会帮她买下来。
      别的倒还好,只是小笼包不能忍。
      小小的一个包子啊,皮薄馅大十八个褶啊,一口下去全是汤啊。
      ——她看着看着眼睛都直了,口水却在留下来之前被她硬生生咽了回去。
      没钱。
      其实穷孩子们都一样吧,对很多东西渴望到了骨头里,还要装作一只狡猾的狐狸,告诉自己,我嫌弃它不好,才不是因为买不起呢。
      穷人家的孩子们都很懂事,真的,别人看标价看到的是钱,他们看到的是血汗。
      但是小盛爻就是太懂事了,不靠谱的老头子都后知后觉的生出些愧疚来,她那两道宛若实质的目光被自己狠狠压下的时候,老头子觉得自己的心被狠狠扎了一下。
      他没怎么管过盛爻,生病都是熬一熬扛过来的,别的小孩子都有睡前故事,他却逼着她下斗。
      有时候在山里找斗,走散了,他就自己下山寻个地方等着。
      反正盛爻有某种犬科动物的本事,总能找回来,也丢不了。
      但他毕竟自诩是别人的爹,这会子就有那么一种后知后觉的愧疚蔓延开来,怎么都下不去了。
      走到天桥落了脚,老头子像往常一样若无其事的走了。
      回来的时候,给盛爻带了几个包子。
      包子有些变形了,还凉了,有些汤洒出来,在包子表面凝成一层白块。
      盛爻小心翼翼的咬了一口,突然斜眼看见老头子,想了一下,按着二一分的原则给了老头子一些。
      在递过去的时候,透过昏黄的光线,她看见老头子身上全是伤,胸口还有几个烫出来的燎泡。
      “老头,你身上的伤怎么弄的?”
      “你看错了,快吃吧,不用给我留了,我吃过了。”
      盛爻突然觉得自己很贪心。
      她狠狠心,把包子扔在一边,“什么破玩意,盛爻不爱吃包子。”
      老头子心疼的把包子捡了起来,居然没沾上多少灰,“多好的包子啊,小妖儿吃一个吧。”
      盛爻闭着眼睛不理老头子了,等了一会没反应,老头子只好把包子吃了。
      盛爻小小的身子一直抖,她必须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才能不让眼泪掉下来。
      等了好一会,她发现身边的人不见了。
      是盛爻不听话吗?怎么不说一声就走了?
      她按着以前的方法找了一圈,什么痕迹都找不到,老头子就像真的嫌她不知好歹一样,丢下她走了。
      老头子身上有一块据说是师门留下来的玉石,有一股暗香,盛爻一直是靠着这个,再加上脚印什么的“追踪”他的,但东省最近有极盛大的法事,满城檀香味,根本找不到人。
      盛爻突然嚎叫起来,她面对粽子的时候面对机关的时候从来没哭过,却在这个时候咆哮起来,天桥平日人就少,荒郊野岭的,倒是给日后留下了一段闹鬼的传说。
      哭累了,她跪坐在地上,慢慢抽搐着。一回头,看见几个包子还放在那,又是一声极长极凄婉的哭泣,她哆嗦着把那几个包子狼吞虎咽的塞进了嘴巴,然后就着泪水细细地咀嚼着,噎的她喘不过气来。
      她紧紧抱着自己,蜷缩在角落里,慢慢平静下来,风一吹,竟有些透骨的凉意。
      但是那凉风中,突然有一股让人安心的暗香传来。
      小盛爻像箭一样冲了出去,死死地抱着还没抹干眼泪的老头子。
      老头子抱着她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盛爻倒是先开了口,“盛爻不喜欢吃包子,盛爻再也不吃包子了。”
      老头子有些怔怔的。
      “老……爹……,老爹,疼吗?”
      老头子有些发愣,盛爻从没把爹这个字眼挂在过嘴边。
      风真大啊,眼睛怎么这么酸呢。
      此后,盛爻倒是真的再也没吃过包子,这曾经让邦妮非常不满,因为邦妮对包子有一种疯狂的执念,几乎见到就要吃,再撑都不管。
      在她们为数不多能平静地对面聊天的一小段时光里,邦妮曾经轻描淡写的告诉她。小时候,“何先生”带何欢逛街,给何欢买了一笼包子,只是再也找不到当时的味道了。
      也就是那笼包子,让老头子萌生了干一票大的,然后收山回乡的想法。
      当时,老头子不知道盛爻是真的下定决心了,为了以后当一个称职的爹,给女儿吃上包子,第二天他们就打点了行囊,但其实啥也没有,就匆匆上路了。
      临走之前,老头子远远的指着东省的一座山告诉盛爻,那就是他的师门,但是,他这个不肖徒弟,学的尽是门派内的左道,已然被逐出师门了。
      他真是不愧为不肖之徒,就这么随手一指,山上就有几道惊雷劈下来,而且大有愈演愈烈的架势。
      等一大一小赶到山下的时候,就只剩下满山的焦土,还有老头子的半个师傅陈先生,手里抱着那天吃包子的小女孩,还有一具白布包着的尸体。
      弃徒和被逐出宗祠的长辈,倒也没什么可以寒暄的,简单的借了些路费,两伙一大只一小只,也就这么散开了。
      人事无偿,聚散有时。
      然而冥冥中,倒好像真有一只叫做命运的大手,安排好了所有的离合相遇。
      如果他们没有打算干这一票,活血直到现在,盛爻也还是和老头子在某个不知名的小官墓里溜达,随便捡点稍微看的上的东西,卖了混上一段日子,再想下一个落脚点。
      或者哪天老头子干不动了,就盛爻自己出去干活,亦或者找了一个有稳定收入的工作,了此残年。
      她一直想有一座园子,院子里可以种满蔬果花卉,遇着一人,不用倾国之容颜,不用定国安邦之韬略,只要心系于她,矢志不渝。
      或许老来儿孙绕膝,她还能堆起满脸的褶子,给他们讲讲自己年少时的奔忙。
      然后一头倒在那人怀里,告诉他,自己的此生无憾。
      然而,此刻尚不知安顿为何的一大一小,就这么义无反顾的撞进了彼此离散的命运。
      在奔波三个月之后,盛爻和老头子来到岭南的一座茶园。
      此地的茶叶销量不错,清苦中带一丝极其解暑的清凉,只是多饮伤身,倒有种类似毒品的卖点。
      茶园建在连绵的两山之间上,山谷对面有一个不太大的湖,云蒸雾绕,倒也是一眼望去的灵秀之地。
      却说那山不是遮天蔽日的模样,水也不是浩然汹涌的宽广,东方聚气,西方不泄,且山北水南之间恰好有一片平地。
      这山在北地尚不算高耸,于岭南丘陵之间倒也是一方大川,颇有些地龙的架势。
      自远处的武夷山脉悠悠然伸展过来,也带了些许灵秀的意味。
      盛爻一眼就看出来这是个大活,此地阴气极盛却又不倚不靠,地龙尊贵又不犯上,地势温润平和。
      如果不是在岭南这种古时候的不毛之地,多半是个极受宠的妃子或者公主,保死后安宁,若生前有什么秘法,真修成尸仙也不一定。
      然而,岭南这种地方,两宋之前还是百越及蛮人的地方,地势再好也不可能又有什么受宠的后宫之人被葬在此地。
      倒是正合适老头子想干一票大的,又不敢搞太大事情的选择。
      “《汉唐宫人传》记载,昭和公主和亲吐蕃,途遇迷瘴,兼思亲成疾,薨。帝甚悲,令就地择良址修阴宅。适逢一道,自远海涉水而来,献址。”
      盛爻的小奶音配上严肃的表情,让老头子很想伸出手揉一揉她的小脑袋,但是毕竟孩子大了,又越来越黏他,只好保持一点距离。
      “宾果,这个公主是和亲路上死的,所以呢,斗不见得多精致,陪葬品嘛,嘿嘿~”
      老头子的眼中似乎已经看到了成捆的钞票向他招手。
      “小妖儿,找地儿,下斗咯!~”
      老头子怎么说也是半个大派出身,身边再不济,还是留了几套吃饭的家伙。他让盛爻大致算了一个方位,然后自己又核查一次,看准了墓穴的位置,就下了铲子。
      他本来打算一条路打到墓穴的穹顶,唐墓多为砖木结构,岭南多雨,地下说不定早已腐朽的不成样子,打进去也不算费事。
      然而盗洞打了将近一个星期,斜斜打出去将近一百米,才将将看见一点唐砖的影子。
      这必然是个大斗,想当初这公主虽然远嫁和亲,荣宠却是半分不少,也是罕见。
      不过这个斗里,货真价实的油水到底有多少,老头子也不敢肯定。毕竟正史里对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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