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后,顾玄胸口的小环就成了他挣不脱的桎梏,他不多言,依旧尽心尽力完成教内事务,却不再敢对萧长风有逾越之举,不再多看,不再生不该有的杂念。
时年就同往昔那般流走,并无什不同,顾玄仍是那般江湖所传道的般若教黑无常,萧长风也仍是般若教的教主,一切看起来规规矩矩并无什不妥的过着。顾玄不敢提萧长风所谓的“褒奖”,若是不时脑中闪过这一念,他只觉得心中泛酸,面部似火烧,情绪波涛汹涌的在胸腔内挣扎。他不知萧长风是否彻底知晓他的心意,那晚事情虽说是暧昧且迷乱,他终究没能清清楚楚表意。
顾玄从小所受的教育不同于常人,虽习文礼,但掌控者是有意让他不明善恶,只教他唯般若教教主是从,再具体些便是唯萧长风是从。
且所谓习礼,也不是学常人那般的“礼”,而是杀人时不必要的演技。这项在他十一岁以后便不用了,他剑法略有小成,不必再偷偷摸摸做刺客,而是正大光明屠门的暴徒。
善恶有别,顾玄的善是萧长风,恶也是萧长风。善是为萧长风做的任何事,恶是为萧长风杀的任何人。
萧长风曾对他说:“你爹娘已死,既然你应了本座,随本座回了般若教,那你今后便是教中人,为人处事今后自会有人教你。记住了,般若教没有善人,也没有恶人,差你做的事便是你的道。”
顾玄隐隐知道自己爹娘死于非命,被歹人所害,便努力修习功法,年纪尚小便显露出不凡。
虽说爹娘的死,也不是他唯一努力的理由。
萧长风教了他剑法和《无妄》。《无妄》是般若教教主和教内精英骨干才能习的功法,像顾玄这般年纪轻轻便被授了功法的存在,在教中的威信仅一人之下。
而这《无妄》,不是叫修炼者心无杂念专心修炼为本,而是心存执念,催动气海丹田,将意念化力。
大概,般若教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是反着来的。
……
无意间就过了三载,顾玄已是二八年纪余两年,身形修长挺拔,眉宇沉沉,鼻梁挺正,一对寒潭般的眼中有化不开的浓厚墨色,面容风貌不减半分,还是那般夺目,但一股子寒意像是深深纂刻进了他眉眼。
侩子手屠夫做得多了,顾玄眉目间仅存的几分柔和都被拉直绷紧成了僵硬的线条,不再舒展。
但也不是一成不变。
比如他看见萧长风,神色便会柔软几分,温顺而平和。
今日算是庆功宴,前些日顾玄同白锦织一齐清理了江湖正道中妄图蜉蝣撼树的不知好歹之人,算是给了他们衷告。
这次狡杀,顾玄得了粒墨绿玉珠,他不由得开心起来。
萧长风此人爱好颇多,他最为喜爱的便是宝石与美人,近年来所收藏的金玉石可堆满一座屋子,美人呢,萧长风多半是喜新厌旧,自没有堆一屋子。
游历花丛数年的教主,听说同他行过云雨之事的女子都道滋味蚀骨销魂,永生难忘。
萧长风从未长久宠爱过任何一人,同女子欢好只是为了抒解欲/念,不是因为喜欢,更不是因为爱。
所以,般若教现任教主,至今独身,并且众人隐隐觉得,这辈子都不会有教主夫人出现。谁叫萧长风虽生了张惹桃花的风流妖孽脸,却怀着颗顽石坚冰一样雷打不动的薄情心。
顾玄得了珠子便想去献宝,急不可耐,脑中已经幻化了无数种想象,心房好似擂起鼓。
待他怀了私心,按捺着激动站在萧长风面前,他紧张的有些结巴了。“主……主上,这是属下近日得的珠子。”他孩子般局促伸出手,将掌心的墨绿小珠递到萧长风手中,低下头咬唇
。
今日萧长风着了正装,绯色金丝绞纹襟领的黑色暗纹衣袍,束紧小腿线条的黑色长靴,平日懒散垂在他肩头的发也被打理好高高束起,衬得他无端的威严与风采照人。
顾玄站在他身边,只感到两人间不过咫尺的距离,好像是隔了万重山,隔了无尽海。
顾玄似乎看到萧长风唇角勾起一抹浅笑,嗤的笑出声。
他的呼吸变得有些紧促,喜悦感满溢于心头。随后,他却感到一阵温热鼻息喷薄在他耳垂上,萧长风附到他耳边,声音低沉而慵懒,言语却极为不正经。
他说:“好是好看,可是不及本座亲自给你配上那枚……”
萧长风比顾玄高出半个头,这一场景,像是纨绔公子在戏弄谁家娘子。
顾玄很不争气的涨红了脸,匆匆告退。
觥筹交错,欢饮达旦,晚上的庆功宴极是热闹。
一袭紫衣,带着明媚微笑应酬的沈莲歌旁,粘了个微红着脸的顾玄。
“小棺材,脸这般红,莫非宴上有你心悦的人”喝得微醺,沈莲歌也不忘拿言语调侃顾玄,平日这种时候,顾玄该坐到离教主最近的位子了,今日如此反常,黏到她这个便宜养母身边,她自是不放过打趣的机会。
本以为顾玄是舍不得浪费口舌搭理她这种胡话的,下一秒,将半张脸埋在臂弯的顾玄闷闷“嗯”了一声。
好似晴天霹雳,六月飞雪。
沈莲歌心中泛喜,借着酒力壮胆一把搂住棺材脸小朋友,猛拍几下顾玄的背,笑得开怀:“说!是谁家的小娘子!待会沈姨替你问讯!”
沈莲歌酒劲上头,说话不经过思考,般若教女流一直都只有她一个,今日庆功宴上,都是五大三粗的糙汉。
顾玄沉默了,没有拍开这个半醉就开始撒泼的养母沈姨,而是给自己斟了酒,独自喝起来。
他酒量称不上好,三杯烈酒下肚定要醉,所以他很有节制的抿完一杯便不再喝,点到为止。
周围丝竹管弦齐奏,灯火通明,惹得一宿不夜。
葡萄美酒夜光杯,顾玄恍惚了。
他看到殿中坐上的萧长风,有条不紊带笑接了一盏又一盏敬去的酒,一一饮罢,面不改色,还是那般镇定自若,好像下肚的不是烈酒,而是被岁月冲淡的清茶。
忽的生出些不自在,顾玄又端起一盏酒,似是要掩盖什么似的囫囵下去,嗓中辛辣,腹中顿时火热起来,像是灼炎炽痛肺腑,他被呛得咳嗽。一旁的沈莲歌看着他干了一整杯,泛红的双颊带着嗔怒骂到:“死小子,不会……不会喝酒你瞎灌什么!”说罢软绵绵一拳打在顾玄头上,眯着眼咕哝:“不是说不喝吗……小棺材,笨……”
在萧长风面前,顾玄总会无端失了分寸。
他叹口气,抱着一线希望能同醉酒的女人交谈:“沈……沈姨,倘若我心悦一人,要如何才能同他……一生一世”
沈莲歌那半阖半开的潋滟迷蒙眸子似乎闪过一丝清明,转瞬便化在了笑意与酒香里。
“那……
7.酒宴[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