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桐有些歉疚,不该为了套话,贸然挑起这种话题,神色不由跟着也有些哀戚。
见顾桐真诚共鸣,柳珽并不沉湎过往,反倒先摆脱了追思心态,朗声道:“这番练兵,阿桐需得亲自出手,可不能放手任我盲人骑瞎马,自己糊弄……最妙就是如龙虎山道兵成军那般,你好生从头谋划,再细细向我分说明白其中道理,才好做得漂亮事体!”
说到这里,柳珽自己都觉得有些过分——哪有这样明火执仗也要学人家兵法的?他又是死乞白赖自己要跟了来,顾桐也没答应收徒。
但机会在眼前,再不肯蹉跎。柳珽也不掩饰泪光,索性哑着嗓门,把原先就吐露过的心声又强调一遍:“可惜我不争气,从小儿长在军营里,也没学成甚么真本事,家传的火器战阵之术,最多得了我大哥三、四成本领。侄儿年幼袭爵,只怕也不必我强多少……你若肯教我兵法,让柳家子弟也能用,日后柳珽这条命便是师父的,水里水里去,火里火里去,决不敢违!”
见他真诚,顾桐笑道:“我们辗转同行三千里,这样的交情,你还信不过我?不止是兵营中组织结构这些,更具体的操演之道,必定要让你明白的。而且这次是提督亲兵,用得上之前聊过的‘排队枪毙,恰好是你柳家的热武器流,你肯定喜欢。”
顾桐这么痛快,柳珽倒是不好意思起来,赶紧起身拖过凉茶壶,恭恭敬敬斟一杯双手奉上,正色道:“柳珽愚笨,却还是想正式拜师,才好学得问心无愧。”
赶紧起身回礼,顾桐灵机一动,笑道:“你我心照,原不必这些礼数。上次我就解释过,实在是年幼,且功名未就,不好大喇喇收徒。若你不嫌弃,或者可以拜在我师父门下,从此你我亲如兄弟,岂不一样是自己人?”
猛然多一两广提督兼巡抚的师父?柳珽开心得差点挠墙,一叠连声答应。
捡日子拜师礼之类肯定有人操持,两个人心里都已经承认是自己人了,索性亲亲热热称兄道弟一番,倒也乐呵。
顾桐也就不再兜圈子,直言询问早晨小师妹布置的任务:“柳师兄知道平江伯陈圭吗?”
柳珽脸上浮出一丝讥笑,转瞬端庄态度,点头道:“接任我大哥镇守两广总兵,怎会不知?天上掉下一个伯爵捡着了,这位运道一向不错。”
柳珽本就爽直,痛快把这陈圭的情况倾囊相告。
上一任平江伯陈熊没有亲子,过继直隶合肥的远房侄子陈圭做嗣子。
陈圭字世秉,顺顺当当继承了平江伯爵位。袭爵后,在京城做了一小段时间的宿卫,掌京营佥书中军府。陈圭娶的老婆是咸宁侯仇鸾同母亲妹妹,大舅哥颇有权势人脉,帮他活动了一番,正好柳珣去后两广出缺,陈圭就成为镇守一方的领兵大将,做了镇守两广总兵。
去年底,封川有一些流民造反,陈圭督手下将领们征讨,轻松擒了作乱的祸头子,俘斩共数千。今年二月,陈圭刚刚得到朝廷褒奖军功、加封太子太保的诏书,总兵已经做得稳稳当当,成为谁来做提督都必须给面子的存在。
听到这里,顾桐有些犯愁:这陈圭混得履历辉煌,却对师父敌意明显,还有做甘肃总兵的大舅哥互相声援,很是不好办呐。
想了想,问道:“这陈总兵为人怎样,治军如何?”
柳珽俊脸露出轻蔑的表情,撇嘴一乐,答道:“陈世秉带兵全无章法,只知道来愣的。听说贼人在哪里,就赶紧披甲冲锋,拿出不怕死的架势,反正就会一招——带头冲上去玩命。要是外行看热闹的,就爱夸他‘深箐绝壑、冲冒瘴毒,都一勇无所避,明白人就知道,要是这样带兵,剿匪之类还行,遇到强敌,转瞬就玩死了自己。”
顾桐听明白了意思,也跟着笑:“大将冲上前玩命,确实勇气可嘉。只是一个运气不好,中点流矢啥的,三军无帅,还真的要溃败。”
一拍大腿,柳珽叹道:“着啊!这世道不对,我等武人兵法渐渐不灵光,只能说本事不济。都倡导陈世秉这种跟士卒同甘苦的,本来是好事,却被这厮领头坏了风气,再不管敌手如何、战阵方略,就咬牙猛冲一气,混不顾伤亡惨烈。我柳家训导,就推崇阿桐这般庙算无遗、因敌演兵的,只可惜如今,一百个将军里也没有一个!”
顾桐被夸得脸红,却只能挺着,问要紧的话:“知不知道陈总兵为何跟我师父为难?”
柳珽最不喜欢思考,哪里搞得清楚人际关系这么玄妙的事?被问得挠头不已,原地转几个圈,只好嘿然道:“这个么……我找个懂事的熟人,替你问问去?”
顾桐明知这位的风格,本来已经不抱希望,见他居然还认识靠谱人士,不由大喜:且不管柳珽认识的人是不是真的知道内情,起码多一个信息渠道,讯息拼图就能更完整一分。
96.第〇九章:况复更论兵[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