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冽的北风如同一把无形的冰刀,刮过云栖沟壑纵横的脸颊,带起一阵剧烈的、发自肺腑深处的咳嗽。
每一次喘息,都仿佛要将她单薄身体里仅存的最后一丝暖意抽干。
她佝偻着身子,背脊弯曲的弧度像一张拉满的衰老之弓,唯有那双浑浊却深不见底的眼睛,依旧穿透风雪,牢牢锁定着高岗下那片令人心焦的轮耕田。
九十九把崭新的锄头,本该是希望的象征,此刻却如醉汉般东倒西歪地插在田垄间。
它们的刃口在夜色中闪着诡异的寒光,明明朔风自北向南,锄刃翻起的方向却偏偏逆风而行。
这一反常的举动,使得本该被压在下面的湿润冻土被翻了上来,直接覆盖在脆弱的苗根之上。
寒风一吹,湿土迅速结成冰壳,那些刚刚破土的新苗,便在这人为的“关怀”下,被活活窒息,大片大片地呈现出一种绝望的萎黄。
云栖闭上双眼,将枯瘦的手指轻轻搭在身旁一块裸露的冻土地表。
指尖传来一阵细微而紊乱的震颤,如同人心跳失了节拍。
这不是田灵的愤怒,也不是地脉的自然变动。
她“听”得清晰,这股躁动源自于人心——那些急于证明自己的年轻耕者,为了争夺那虚无缥缈的“能听土”的名号,竟在深夜潜入田中,悄悄调整锄头的位置,妄图用拙劣的手段伪造出“神锄自走”的奇迹。
这是一种亵渎。
对土地,对传承,更是对沈砚留下的那份敬畏之心的亵渎。
云栖没有出声,喉咙里的腥甜让她连说话都觉得费力。
她只是沉默地将手中那根陪伴了她多年的竹杖,用力地插入脚下的冻土之中。
竹杖入土三分,风从杖身上镂空的细孔中穿过,发出一种如泣如诉的呜咽之声。
这声音不高,却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频率,压过了风声,悄然传遍了整个山岗,像一曲无声的挽歌。
青梧赶到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老师云栖如一尊风化的石像般立于高岗,而下方的田地则一片狼藉,生机与死气交杂,充满了荒诞的矛盾感。
她身后的随从们个个面色铁青,有人已经忍不住低声咒骂起那些胆大包天的年轻人。
但青梧没有。
她甚至没有看那些萎黄的秧苗一眼,目光只在那些歪斜的锄头上短暂停留,随即望向了高岗上的云栖。
她看到了老师眼中的疲惫与失望,心中一紧。
她知道,此时任何的斥责与惩罚都已无济于事,那只会让躁动的人心变得更加对立。
在众人惊愕的注视下,青梧脱下了身上厚重的毛皮外袍,只着单衣。
她弯下腰,解开靴子的系带,将一双赤足,毫不犹豫地踏入了那片冰冷刺骨的冻土之中。
彻骨的寒意瞬间从脚底蹿上天灵盖,让她几欲战栗,但她稳住了身形,缓缓走到田地中央,双膝跪地,将两只手掌平平地贴在了地面上。
她闭上眼睛,摒弃了所有的杂念,学着云栖教她的法子,用心去“听”。
时间在死寂的沉默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一刻钟,两刻钟……直到第三刻钟即将结束时,青梧长长的睫毛才微微颤动了一下。
她感受到了,在那片人为的混乱之下,地脉深处传来的一丝微弱、稳定、却又带着一丝渴望的脉动。
它在求救,也在指引。
她猛地睁开眼,缓缓起身,声音因寒冷而有些沙哑,却异常坚定:“来人,去库房,把我父亲用过的那九把老锄头取来。”
随从们不敢怠慢,很快,九把刃口磨损、木柄上布满裂纹的旧锄被送到了田边。
这些锄头看上去老态龙钟,与那些崭新的锄头形成鲜明对比。
青梧接过,没有让任何人帮忙,亲自将这九把旧锄一一插在了田地的正中心,呈北斗之形。
做完这一切,她转身面对所有闻讯赶来的耕者,一字一句地宣布道:“今夜,谁也不许再踏入这片田地,更不许碰这九把锄头一下。”
她没有解释原因,但她的眼神却说明了一切。
她明白,这已经不是耕种技术出了错,而是人心失去了平衡。
当“锄自走”从一种对自然的敬畏,变成一种可以争夺的权力象征时,信仰便开始崩塌。
伪造神迹,不过是夺取话语权的开始。
她要做的,是让土地自己说话。
夜色再次笼罩冰原。
云栖独自坐在
第338章 大地[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