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街对面,黑色的车子停在梧桐阴影里。
四周非常安静,吴丝桐走在前,步伐很慢,还低低哼着歌。沈望听了一会儿,隐约分辨出是首古典摇篮曲。
高跟鞋嗒嗒叩在水泥地面上,像喝醉了一点酒,轻盈摇晃。他抄着兜跟在她身后,保持一段礼貌的距离。眼底没什么情绪,就像在观察一件普通又很漂亮的东西。他知道她是危险的,哪怕表面再光鲜高贵,骨子里也深藏着一种好勇斗狠的攻击性,认定的事,绝不轻易放手。
附近的24小时电影院还在营业,巨大的霓虹招牌不停闪烁。十数对情侣并肩从里面走出来,嘻嘻哈哈结伴去宵夜。吴丝桐逆着人潮穿梭,灵活得似一尾游鱼。有谁真正牵动过她的心肠……她爱的人,是已不在人世,还是世间难寻?情路苍苍,总有人在散场之前,兀自抽身说不游荡。
交通灯变换,可吴丝桐全无所觉,停在路中间,视线被灯牌吸引。沈望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是早年上映过的日本电影《白夜行》,改编自一本畅销悬疑小说。海报上的少男少女,像一对白色幽灵,在美丽的罪恶里相互羁绊,眼神里暗藏深渊。
一辆吉普打着转向灯从拐角急速驶过,沈望大惊,想也没想就冲上去把人往回拽。车速卷起一阵风,把她耳畔的碎发全吹到脸上,交织成一张朦胧的网。
吴丝桐透过那张网安静地看他,找不出任何慌乱和后怕的痕迹。有那么一瞬,沈望甚至觉得她有点故意的成分在里面。仿佛什么时候突然死掉,用什么方式,死在哪里,都无所谓。
“马路中间犯什么迷糊,这地方路况不好。”他把她拖到路边,随口问:“你很喜欢这部片子?”
她却低头一笑,“光明正大地牵着手在白天散步,对有些人来说,是多遥远的梦想。可是没关系,已经有东西替代了太阳……”
沈望没看过这电影,分不清是台词还是别的什么,只觉得她反应古怪,可能刚才受了刺激情绪不太稳定。
吴丝桐还没从梦游般的恍惚里清醒过来,就踮起脚在他颈项旁轻轻落下一吻。瞳孔有微光闪过,分外冶艳缠绵。
他毫无防备,倏地往后弹开两步,“你干嘛?”
“谢谢你刚才救了我啊。”她故意把音调拖长,懒洋洋道:“我就知道,你不会忍心不管我死活的。”
“你想多了,就算是陌生人在面前遇到危险,我也不会当没看见。”
这种挑逗其实并不高明,跟他以往遇到的相比简直小儿科。可她做起来,就是有种行云流水的自如,也不落刻意。
“上车。”沈望有点烦,虽然明知她不会听,还是冷着脸拉开后座的门,“坐到后面去。”
吴丝桐理果然直气壮钻进副驾,手中把玩她的打火机,按出跳跃的火苗又熄灭。沈望转头看一眼,古银色做旧的打火机在她指间快速飞转,能来回重复好几轮,熟稔得像电影里的太妹。她给人感觉确实很复杂,说不上来的那种。既有名门闺秀的端庄稳重,时不时又冒出些刁钻江湖气,不知从哪儿学的。
金属清脆的噼啪声中,吴丝桐声音低下去,说得很慢:“我今天的提议,希望你能从理性客观的角度重新考虑。缂丝市场局限太大,眼下存量已经用尽,想再拓展是难上加难,除非引入新的资本大破大立。终止合作这种意气用事的话,以后不要再说了。让有心人听了去,对两边都没什么好处。”
沈望把车开得很稳,一直端正地目视前方,“你们已经通过抄底价拿到手望超过百分之9.04的股权,还想再多占超过三分之一的表决权,这就等于要移交出集团的实际控制权,跟趁火打劫有什么区别。沈家又不是没人了,你觉得可能吗?”
“所以才要结婚。梓毓年纪还小,你肯帮我,吴氏的产业终归是我们的。”
车轱辘话绕一圈,又回到死结上。他已经懒得再多说什么,摇下一点车窗,让清凉的夜风灌入。
“两年连亏啊……沈望,我没在跟你开玩笑。这次吴氏投入资金不少,也担了很大的风险。不盈利,或者说没有足够丰厚的盈利,只会不断消耗基本盘。你不是第一天从商,早该知道任何和行业光靠情怀都不能生存。”
“能不能就事论事,谈合作就谈合作,不要扯结婚。”他在十字路口停下来等红灯,唇边漫上一点讥讽,“空降团队接管是异想天开,就算我扛不住你的美色诱惑,脑子一热同意了,其他股东又不傻。你见哪个朝廷万事俱备只缺皇上?”
她终究也是有脾气的,再三按捺,方婉转地提醒道:“我俩的婚约还没过明路,东绫融创留下的那堆债务,已经帮你解决了。爸爸本来不同意,是我一直坚持。”
车子突然踩了急刹,吴丝桐被惯性往前一甩,忙用手撑住。惊魂未定地抬头,却见前方空荡荡并没有行人。
“把安全带系好。”他上下打量她,幽暗中的眼神锐利得令人心悸,“那令尊有没有告诉过你,他之所以爽快同意,是因为手望提供了包括五个出口国在内的成熟海外营销渠道和配套技术、工程,以及售后服务体系?吴氏苏绣现在的规模和质量管理水准,不可能这么快拿到织造行业国际通用的资格。”
这也是事实。吴丝桐没法否认,轻喃道:“好吧,就算我刚才说错话了。我没有拿这件事要挟你的意思,你不要那么凶……我会害怕。”
明明白白的示弱,很多时候比逞强要好使。她偃旗息鼓在前,他也不能再咄咄逼人。大多数女人就是这么麻烦,你跟她讲道理,她嫌你态度不好。你照顾她的感受,她就会用奇怪的逻辑转移话题。
后面传来刺耳的喇叭声,沈望重新启动车子,把话清楚敲给她:“我从不白拿别人的东西。情况再不乐观,也用不着我把自己卖了去做吴氏的乘龙快婿。如果这次的合作对双方都有利,你大可以把眼光放长远些。”
说来说去,不就是不要她吗。无非为了个沈欢喜,偏找出这么多冠冕堂皇的理由。这块铁板着实难啃,踢上去连响都听不见,光剩下脚疼。吴丝桐不敢再掉以轻心,知道今晚无论如何谈不出想要的结果了。
她也不气馁,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太直接,才招致他的反感。含着银匙出生的人,骨子里有洗不掉的高傲。沈望年轻有为,又生得俊朗出众,当年留学时已经是女孩子们恋慕而不可及的对象。即使没有集团继承人的身份,也是十足吸引异性的那类。
他想要什么样的女人,应该都用不着靠谈钱来解决。吴氏的资产确实令很多人眼热,对他来说不过是与生俱来习以为常的东西。这种赤裸裸的利益交换,多少会伤及自尊吧。
沈妙吉再口无遮拦,有句话还是说到点子上。她不过是吴应泽的养女,想嫁进来实属高攀,决定权最终取决于沈望。自缂丝鼻祖沈子藩算起,沈家世代皆是钟鸣鼎食的皇室御匠,沈顾北早在上世纪六十年代就把资产转移到海外,让鲜有人知的缂丝工艺在国际上占据一席之地。吴应泽这种赶上行业风口半路发家的新贵,无论实力还是底蕴都不可同日而语。
圈子里对这桩商业联姻并不看好,暗地里嘲讽居多,都说Newmoney跟Oldmoney压根就不是一路人。
沈望趁换挡的间隙朝她扫一眼,“我说过的话,不喜欢重复太多遍。”
吴丝桐回过神,仓促地拿起安全往身上绕。光线太暗,她有点心神不宁,反复试了好几次都找不准。
折腾好一会儿,终于把锁扣戳进去,同时响起痛楚的惊呼:“哎呀……”
“又怎么了?”沈望缓缓减速,真是个一言难尽的夜晚,再发生什么他都
第十五折戏 博弈[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