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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折戏 沉舟策[2/2页]

繁星织我意(下) 画骨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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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气有几分无奈,“撒什么疯酒,这种玩笑不要随便开。”
      吴丝桐浑身湿淋淋,衣料紧贴着肌肤,轮廓在昏暗的光线下充满诱惑,“你看,你也不想失去一个这么合拍的搭档。不能什么事都让我冲在最前吧?我只是个女人,也会害怕的。”
      他简直气结:“坦白讲,你跟‘弱女子三个字半点也不沾边。”
      临河客栈隐在一堆低矮的青砖建筑深处。吴丝桐哼着歌走在前,没带伞,两人都被浇得湿透。通向房间的木长廊窄而曲折,踩上去会发出咯吱声响。她索性脱了凉鞋拎在手里,沿途洒下滴滴答答的水珠。
      房间里有老旧的绿色电风扇,叶片缓慢转动,在墙面投下破碎光影。
      昂山廷转过身,手停在门把上:“那件事我会处理好。需要点时间,一周之内。你等我消息。”
      吴丝桐突然从背后抱住他,低低说:“……不走。”
      那背脊宽阔结实,肌肉瞬间绷紧。他仍旧没有回头,“你在做一件很危险的事。”
      她却将手臂扣得更紧些,“在风浪之前,只有一片浮萍,才会理解另一片浮萍。”
      灯泡瓦数很低,昏黄的光影似恒河下沙。昂山廷是混血,肤色略深,轮廓犀利深刻,如黄金铸成。她拉过他的手,低头把脸埋入手心。肌肤很暖,有干燥清洁的气息。他不言语,感觉到她的睫毛簌簌颤抖,像合握住一只萤火虫,感受它的翅膀在掌间扑动。
      “一个人如果没有七情六欲,多可怕。”
      低迷的呢喃,听起来动人魂胆。她用指甲划过衬衫的纽扣,一颗颗挑开,裸露出蜜色的胸膛,然后俯身,落下绵密齿痕。
      美色和权力是利刃,永远精准,世上很少有人能同时抵御这两种东西。
      如果他想,当然不缺肉体欢愉。而沈望的未婚妻……这个想法已足够令他兴奋。吴丝桐点燃了一座沉寂多时的火山,岩浆的汹涌几乎要溺毙呼吸。昂山廷有一双灵活至极的手,能操控最精密的手术,也懂得如何取悦女人。
      肉体在医生面前失去任何神秘,每一处脉络、血管、早就千百遍了然于心。红颜白骨,其实并无区别。
      临河微风从半敞开的窗里吹进来,搅动情欲的气息。
      后半夜雨势渐稀。吴丝桐自床中坐起,随手扯起一块床单裹住身体,到桌边去拿烟。枕着他的手臂点燃,放入他唇间,又给自己点了一根。窗外的微光映在裸肩上,白莹莹一片。
      昂山廷转头去看她的脸,“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从始至终都很清醒,明白自己选的是个怎样的搭档。她深谙诱惑,以及如何制造欢愉,却不会爱上任何人,一个目标明确的女人,更不会随便屈从于寂寞。
      吴丝桐望向他漆黑的眼睛,“我背叛过别人,所以没办法相信任何人不会背叛我。”
      彼此袒露过最真实欲望,没有比这更深入的联结。欢爱之后,通常是男人防备最松懈的片刻,会有兴致谈起一些往事。她当然不指望因此得到完全的信任,但总会与之前不同。
      他便笑一笑。生命中的危险和诱惑,真是防不胜防。
      隔壁隐约传来电视机的嘈杂,在播一场台球赛。牙球互相滚动,被长杆撞击出清韧脆响。
      她扬手抛了烟头,星火在暗中一闪即灭。一双柔软胳膊便攀上他的肩,放缓了声线:“说说你吧。你从哪里来,你的故乡是什么样……会不会想家。”
      昂山廷用巴掌揉揉额头,隔了半晌才说:“我出生在缅甸,父亲是中国人。”
      要从何说起呢?这么多年,他其实很少去想。唯有记忆,之重之轻,从来无法交付与他人。
      吴丝桐低低嗯一声,“我没去过。那里很热,没有冬天,又时常下雨。你喜欢雨天?听说缅甸有很多民间雇佣兵,经常爆发武装冲突,会死人。你见过吗?”
      他靠在散发潮味的枕头上,整个人松弛而疲惫,语气却温和:“不要轻易谈论战争。流血和死亡,从来就不是什么浪漫的事。”
      细雨沙沙,无休无止,勾起遥远的回忆。他是没有故土的游子,像一片过早离枝的落叶,随命运四处漂泊,落地生长。
      她不忍打扰他的闭目沉思,四周变得很静,能听见心脏均匀的搏动。
      沉默最终还是由他打破:“我在传说中的金山角长大。”
      东南亚缅甸,西临安达曼海,历经四个封建王朝,有漫长的英国殖民史。古老沧桑的国土,长期深陷贫穷和战乱。
      金三角是热带季风气候,一年只分三个季节,热季、雨季和凉季。
      昂山廷出生在一个偏僻荒凉的小村庄,唯一通往缅甸内地的邦果公路,在群山之间盘旋,路面坑坑洼洼低凹不平。
      他七岁之前,从没出过村子,对城市并无好感。
      “那时候,旅游业远不像如今这么发达。小偷和亡命徒随处可见,没有酒店,全是赌场。”
      昂山廷的童年,充满了炎热、穷苦和暴力。地方武装势力和政府之间的关系紧张,法令便形同虚设。盗采、贩卖违禁品、泛滥的药物和枪支,让绑架暗杀随处可见。
      但多数人笃信佛教,今生的痛苦无以解脱,便祈求来生能获得平安幸福。他们温和驯顺,日夜辛勤而沉默地劳作,与苦难为邻,内心亦有麻木的平静。见到陌生人,即使语言不通,也会露出热情微笑。
      “真可怜……在哪里谋生都不容易。”吴丝桐默了一瞬,“你也信佛吗?我时常觉得活着是一种惩罚,或许因为前世罪孽深重。”
      昂山廷笑笑,捏一把她的下巴:“你觉得他们无知可怜,只是一种感性,而感性可以被轻易塑造。我是医生,只相信科学。”
      “所以你也不相信人的灵魂会转世。肉体消亡,就是终结。”
      然而他沉吟片刻,却说:“不。”
      “我有个姐姐,名字叫NanSu。昂山纳苏。她死的时候,只有十二岁。”昂山廷的口气飘忽,泄露几分罕见的温柔,“NanSu很美丽,心像莲花一样纯洁。她的愿望是当尼姑——在缅甸,女人一旦出家,终生不能还俗。她们将不用嫁人,不受生育之苦,一生远离红尘侍奉佛祖。如果人有灵魂不灭,我希望她可以重新轮回,投胎到好人家,普通平顺地过完一辈子。”
      时间久远,记忆也变得凌乱支离,想到哪里就说到哪里。他告诉吴丝桐,缅甸的和尚地位最高,没有人敢伤害大佛爷。大街小巷,随处可见披着袈裟,举着黑伞的僧侣。男人长大以后,都必须出一次家,饮食荤素不忌,但要还俗才能结婚生子。而缅甸的女人,生活有诸多限制和禁忌,永远不能靠近寺庙里的佛像,只能远远守望。
      他看了看身边猫一样蜷缩的吴丝桐,说:“比如按照当地习俗,女人不能靠着男人的胳膊睡,否则男人就会失去神力庇护,精神萎靡不振。”
      她尴尬地愣住,下意识坐起来离他远些。
      他却无所谓地笑了,重新扯她入怀,“怕什么,过来。”
      对故国的回忆,让他仿佛再次游走在暴热的街头,尘埃扑面的粗糙感,如此真实。
      “你在缅甸,还有别的亲人吗?”
      “没有。”这次他答得很干脆。
      吴丝桐一时有些愣怔,疑惑忍不住从唇间溜出:“那……你是怎么会被沈家收养?这真的很离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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