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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折戏 逆轮[2/2页]

繁星织我意(下) 画骨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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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方设法打通关节,对方同意协助解决。赌城迎接八方来客,关系网错综复杂,黑白两道消息都很灵通。
      然而散出去打探的暗桩如同泥牛入海,毫无方向,没能带回任何有价值的线索。几个以杀人越货操刀为业的团伙,都表示与此事无关,也没听说是谁干的。这些人毫无撒谎的必要,如果冒着巨大的风险招惹外籍豪商,必须要求回报,接洽和谈条件是顺理成章的步骤。但他们没有,这条线也彻底断掉。
      其实这只是一场计划并不成熟的绑架,纯属临时起意,查访起来更加毫无头绪。时间拖得越久,撕票的可能性越大。对方找不到门路安全地定价赎金,孩子留在手里就是个定时炸弹。
      沈立忧心如焚,不到一周,头发都白了大半。
      整片城区被暗中封锁,交通口也都有他们的人盯着。对方没可能把人偷运到更远的地方,说明沈望起码还留在缅甸境内。
      赌城内外都戒严了,昂山廷也压根没打算回去。他软磨硬泡,向腊旺打听出一个不知真假的名字,梭温。戴金耳环的跛脚汉子,人称温叔。
      “少他妈管闲事。”腊旺嘬着染满烟渍的黄板牙警告他,“你当你是谁?惹出麻烦,没人管你个崽子死活。”
      他当然知道自己是谁。无依无靠的孤儿,在哪里都是最卑微的尘泥。而巨大的危险,往往意味着绝无仅有的机会。
      昂山廷从不认为赌城就是自己最终的归宿。厮混在黑暗丛林,稍有不慎,就要付出肢体残缺或性命的代价。倘有幸苟活到二三十岁,不过是变成另一个腊旺。
      他花光身上所有的钱,连夜从仰光坐车到东北部边境。心里总有模糊的预感,沈望应该就被关在小勐拉的某个地方。
      那是另一个罪恶都市,也被称作诱惑之城。大大小小的赌场又称“杀猪场”,比起仰光的大型娱乐城,更加毫无底线,不把来客最后一滴血榨干绝不收手。与现代文明相隔绝的独立王国,许多暴利灰色产业聚集,造成长久混乱,杀人越货司空见惯。
      昂山廷拼凑从腊旺处得到的零散信息,假装找工作,一家家赌场寻摸。他有在新世界叠码拉客的经验,很容易跟里面的人混熟。
      花了不到三天,梭温的行迹浮出水面。此人国籍不明,秉性凶残狡猾,据说连和尚也敢杀,这在当地是最大的忌讳。曾一度在小勐拉混得风生水起,把手下一间不起眼的平民赌场扩大到十几家,因此得罪了另一支当地势力。对方以收地盘费为由频繁滋事,火拼起来动辄死伤上百。梭温的左腿就是在一场混战里被打瘸,同时失去大部分耳朵。
      负伤后,他整个人几乎半废,无法在小勐拉继续干从前的勾当。空出的位置很快被身强力壮的新人取代,没有人甘心会服从一个跛子。
      梭温的景况大不如前,为了止痛,染上极重的烟瘾,越来越落魄。又要躲避仇家,不得不开边境很长时间,浪迹到仰光企图重操旧业。昂山廷在第一家打工的寺院斗鸡赌场跟他打过照面。只有在那些底层赌客眼里,梭温才能维持住几分旧日的威望。
      有人告诉昂山廷,梭温肯定不敢在小勐拉露脸,很可能还在城郊附近徘徊。他带着在萧令赚的一点零碎工钱,又折回仰光,辗转找到一处废弃的采石场。
      处处都是法外之地,各种玉石和金属矿脉被无止尽地疯狂挖采,滥伐林木和走私野生动物构成庞大利益链,也给各种见不得光的勾当提供了温床。很多工人偷渡来捞金,中文反而是最流通的语言。
      附近的矿场紧密相连,持续传来雷管爆破的轰隆声。有小贩推着车游走售卖烧烤,鳄鱼和穿山甲被堂而皇之地剖开晾在铁板上。刀子割下来一块,随意串在竹签上两面翻烤,洒上辣椒粉就可以吃。
      “山货”的肉又老又硬,嚼起来都费牙,寡淡无味还泛着腥气,并不好吃。昂山廷接连光顾了两天,把附近地形都打听清楚,还买下了小贩割肉的匕首揣在裤腰,以备防身之用。
      废弃的采石场白天人迹寥寥,如果发现神情鬼祟的男人守着不许人靠近,里面必定有问题。
      做好所有能想到的准备,昂山廷找了个阴凉的树丛躺着休息,等待天黑。身旁蚊蝇聒噪,他强迫自己入睡,必须养好精神。既然有了决定,无需瞻前顾后。
      挨延到下半夜,换班的看守被高温折磨得疲惫不堪,连牌也不打了,骂骂咧咧地喝酒推搡,有几个已经醉倒睡过去。
      黄昏刚下过一场雨,没有月亮,即使是大片裸露的空地,光线依旧昏暗。成堆乱石轻松地吞没他矫捷的身影,少年走得小心翼翼,生怕惊动对方。偶尔不小心踩到滚动的石块发出动静,立即猫腰蹲下,屏住呼吸。
      四处乱窜的野猫默契地掩盖了他的行迹,万幸没有引起醉醺醺的男人注意。
      矿坑外围有一排低矮木棚,茅草上涂满白色石灰,用来遮挡视线,隔老远就散发出一股浓烈的腐烂气味,像沤久了的牛粪。一只浑身疤癞的黄狗正懒洋洋趴着睡觉,尾巴不时扫动。
      这种棚子昂山廷并不陌生。
      东南亚赌场之路,残酷程度堪比西方近代史上的贩奴运动。很多被骗进来的外乡人,身上的钱耗光后,就会被关在矿山或风月场所,限期家人汇款赎身。拘禁期间,这些人会遭受各种惨无人道的刑罚。
      尽管当局明令禁止,绑架和高利贷却从未停止。逮住一只羊就往死里薅,撕票的比比皆是。跨国案件打击难度很大,即使家属肯汇钱也无济于事,反而激起放贷者更贪婪的胃口,只有少数幸运儿能被警方成功解救。
      要接近草棚,得先把狗解决掉。
      他从怀里掏出准备好的熟肉丢出去,煮肉的水里加了许多大麻叶和罂粟壳,闻起来异香扑鼻。这种土法子还是小时候从父亲那儿学的,用来捕猎体型较小的肉食野兽。所幸这种矿山的土狗没有经过专门训练,万一要是只黑背,就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只能放弃今晚的行动。
      过去摸约二十多分钟,狗子把肉吃得干干净净,倦意再度袭来,浑身肌肉松弛,腹腔发出咕噜噜的动静。昂山廷拿着另一块熟肉,蹑手蹑脚地试图靠近。狗很快发现了他,同时也看得了他手里的肉,低低嗷呜一声,没有第一时间发起攻击,也没有大声吠叫。
      这块肉比刚才的更大,狗已经吃饱,只上前拿鼻子拱了拱,作出刨土掩埋的姿势。昂山廷趁机绕到它身后,拿准备好的布条飞快地缠住狗嘴把它摁倒,匕首狠狠捅进咽喉。腥热的血浆汩汩涌出,溅到嘴里有点咸。他在匕首上缠了细麻绳,否则会滑得握不住。
      昂山廷长这么大,从未宰杀过成年犬,不知道这家伙生命力如此顽强。到了生死关头,困兽负隅顽抗时的力气惊人,爪子刨得他身上的皮肉一条条翻开,剧痛无比。
      开弓没有回头箭,制不住这狗后果难以想象。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它发出声音。昂山廷把连根没入的匕首转了三圈,用胳膊拼命勒住狗子疯狂扭动的身体,直到不再动弹。
      他用尽了力气,瘫坐在地大口喘气。
      草棚一间挨着一间,一眼望去全部空荡荡,显然其他“肥羊”都已经被转移走了。他缓过气息,扒开茅草缝隙仔细查看,惊喜地发现沈望被关在最南边的棚子里。男孩双目紧闭歪倒在草堆上,四肢都被绳子绑着,不知是死是活。小西装外套已碎成布条,胡乱丢在一旁,其中一块用来塞住他的嘴。
      地上有一只缺口土碗,里面的水浑浊看不清颜色。不远处还扔着一把锈迹斑斑的老虎钳,不久之前,这东西刚用来拔掉上一个被拘禁此处的倒霉鬼的指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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