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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折戏 天平两端[1/2页]

繁星织我意(下) 画骨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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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望渐渐冷静下来,极轻的呼吸在寂静空间里清晰可闻。他还是没有动,细长的眸子又冷又亮,隐藏一点不愿被人看见的水光。
      “把灯打开。”他说:“左叔,陪我下一局棋。”
      茶台旁有围棋坪,左一鸣坐在老位置。沈望是棋道上手,按习惯该他授让对局的人执黑先行,左一鸣今晚却刻意拿了白子。
      沈望心事沉重,用三连星开局,落子很慢。短短半个小时,白棋形势已是龙盘虎踞,三孔六窍,即将成活。
      黑子开局让出数子,只在外面围了薄薄一层,随时都有被击溃的可能。他蹙眉沉思,似乎还未寻得破局之道。
      左一鸣也不催促。两人手谈多年,他向来知道对方的习惯,往往会在定式阶段故走劣着,看似笨拙,实则暗中布下陷井,诱人防不胜防,称之为“嵌手”。
      围棋精奥,招式术语足有数百上千之多,常用的诸如无忧劫、金井劫、相思断、舞剑劫、胜负手等等。局面暗流汹涌,沈望又将如何应对呢。
      他起身泡了两盏茶,意有所指地说:“那些看不见的东西,也同样重要。权力不会保护躺在它身上睡大觉的人。”
      胜负心太重,往往只看见棋子和实地,这是个牵一发而动全局的游戏。疏淡笑容在沈望唇角化开,像弥散在山谷间的雾,“逢人减岁,遇货加钱?要是有那么简单就好了。”
      左一鸣棋路平和,并不急着收势,每一步都有胜券在握的从容。他中规中矩地靠了一手,给棋局带来一个分歧点,似乎在逼黑棋做选择,又道:“明天吴丝桐会提出什么,你心里应当有数。别说怎么做都是错。如果一开始就选择舍弃一部分利益,起码能保住根基。一直不选,拖到不能再拖的地步,只能一起共沉沦。”
      “我知道她想做什么,从一开始就知道。”沈望漫不经心地往白棋孔窍之中塞入一子,继续说:“作为一个投资方无可厚非,但这种毫无责任感的逐利,破坏的是整个行业的秩序。”
      平缓的棋势陡然峰回路转,左一鸣集中精力应对,发现可以做的选择,并没有看上去那样多。被逼迫着走出的每一步,都在黑棋里应外合的算计内。
      沈望早就决定放弃边角,只以中腹为目标,十步便把白棋逼到墙角。黑棋看似拘谨忍让,却隐藏着含蓄扼要的妙着。白棋布局厚重,然而过分保守,不舍得放弃成型的防守,反倒失去最后的逃生去路。
      “左叔,知易行难。有时候拥有太多,恰恰是挣不脱的枷锁。”
      鬼手冷僻凶狠,并不是他常用的做法。直到把白棋全部塞入袋中,沈望轻吁一气,将剩下的棋子扔回棋笼。
      左一鸣起身告辞,抬手在他肩头按了按,“暂时的输赢,并不代表以后就没有机会逆风翻转。你再好好想一想,不要一时意气,造成遗恨终生。”
      沈望勉强笑笑,“我明白。”
      然而做选择,从来不是一局输赢那么轻松。有取舍,意味着有牺牲,将影响很多人乃至整个行业未来的走向。曾几何时,欢喜也曾面临几乎同样的选择。她是怎么做的呢,即使眼睛看不见,走路都需要搀扶,还是用尽全部的力气走到聚光灯底下。
      这条路从来都很窄,又黑又崎岖。不管面对怎样的凶险,她不退。如果他妥协了,将来又有什么资格在她面前谈未来。
      绿萝的配型只有五个点,手术成功率至多百分之四十,真都要去赌吗?切肤的痛与艰难,每一秒都如同凌迟。所有人包括言辞慎重的左一鸣,都在或直接或婉转地表示,顺应大势要比逆风而行容易得多。
      可如果放弃长久以来的坚持,就等于把未来的代价提前透支,以取得暂时平衡。楼高百尺,地基却有残缺,大厦崩塌不过是早晚的事。他能否为一己之私,假装视而不见?
      沈望半躺在沙发上闭目养神,两种念头在激烈地相互博弈。明明很困倦,思维却异常活跃。
      一缕薄薄晨光像羽毛般落在脸上,连日的阴雨终于止歇,雾散云收,是个晴天。
      他抬手挡住眼睛,适应了好一会儿,站起来眼前便是一阵金星流窜,太阳穴又咚咚地疼起来。额头很烫,喉咙也愈发干涩。半睡半醒的浅眠,并未补充多少体力,反而更让人疲惫。
      大概生病了,可现在还不是松懈的时候。强撑着去洗漱,换了身干净的立领唐衫。脸色可以强作遮掩,精神却无法立即焕然一新。
      吴丝桐看起来抖擞得多,耳垂上的红珊瑚耳坠随着说话动作摆来荡去,耀眼而鲜活。
      “柯达就是靠同样的垄断竞争打败了国产的乐凯和公元,连富士也避其锋芒,结果天外飞来了数码科技。”
      她抓着这个论点不放,为此做了更加充足的准备。眼风一转,视线落在沈望冷淡苍白的面庞上,努力寻找破绽,可惜什么都瞧不出来。
      他由她口若悬河,只偶尔插句话。口气不露锋棱,却隔着一层若有若无的冰壳,“吴小姐看了这么多反馈数据,难道还不明白,所有创造性的行业,目的不是为了跟别人一样,而是跟别人不一样。”
      此处退让一寸,以后寸寸艰难。
      她也这么想,“艺术价值是一种没有公允价格的资产,也就是说,没可能在任何情况下都卖出公开透明的合理价格,就造成了成本风险的不确定性,这是商业交易的常识。我要做的,就是把这个标准明确下来。”
      “用舍本逐末的方式?”
      左珈陵抬起眼,神色流露些许意外。看样子沈望并不打算让步,即使被拿捏住死穴,也要坚持到最后一刻。
      他看她几眼,口气不冷不热:“市场需求不是凭空想象的,真正推向市场,差异会非常大。我见过很多关于产能创新的计划书,有些想法比你现在提出的更奇异。把高端手工搞成全面机械化,并不是什么新鲜的设想,前面失败过的成千上万。即使在已经成功的领域里,机绣能够完全取代手绣吗?”
      “当然不能,但是成本会大大降低。改变一个行业,可能需要十年二十年。这次的经济动荡,让洗牌来得更快。你原先的构架很完美,但缺少一个要素,就是科技。让高科技智能的东西加进来,不是我们自己的技术团队,也不是我们这些从事传统手工行业的商人,而是科技研发公司。渠道和技术都不缺,为什么要故步自封?”
      吴丝桐的终极目的就在于此,用“缂绣一体”取代手望“本缀”核心工艺,与日本二玄社合作,融入绣、绘、印等技术,大量复制国宝仿真品售卖高价。把国粹从纯手工的神坛上拉下来,现代科技增加量产,不仅能缩短织造时间,定价也有了更明确的标准。
      沈望嘴角微沉,不经意就流露出倦怠和轻蔑。半晌,说:“目前的科技水平,能不能完成这种产业升级还是未知数,会打破现有生态链是肯定的,还会受到全行业的排挤和非议。你可能不大清楚,缂丝这一行,世界范围内能做到顶尖的也没多少人,圈子很小……真是让人为难。”
      她低头抿一口水润嗓子,意识到要在桌面上彼此说服几乎不可能,他态度模棱两可,只是在一味拖延。
      果然沈望掉过头,轻描淡写地给所有人三十分钟讨论时间,午休过后,下午再继续。
      吴丝桐平静地收拾东西,心知这次拖不了多久。真正的抉择很快就会摆在他面前,主动了那么久,她也累了。
      左珈陵紧跟在沈望身后,关上门才担忧地开口:“你是不是不舒服?脸色那么差。不行下半场就取消吧,身体要紧。”
      沈望把手撑在玻璃上,借那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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