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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折戏 念念之远[2/2页]

繁星织我意(下) 画骨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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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欢喜仿佛全听不见,睁大的眼睛里凝聚着一层晶亮的水壳,冻住似的,没有往下淌。过了好久,才松开紧咬的嘴唇,立即浮出苍白牙印。
      好静,静得人心里发毛。远处的人工瀑布传来隐隐轰隆声,她恍惚地问:“下雨了吗?”
      小楠扭头看窗外,艰难地咽一下嗓子,“没有……没下雨。”
      她近来时常出现幻听,总觉得外面风雨不绝,又像风把沙粒撞在玻璃上,会发出冷梭梭地细响。万物都在崩坏之中,摧枯拉朽不可逆回。
      小楠不敢硬去拉扯,守在边上语无伦次地安慰:“你别这样,具体什么情况还不清楚,千万不要胡思乱想。事情可能……”
      可能怎样,还能怎样。
      一个多小时前,欢喜精神还很好,提出想到园里散会儿步。这一走就比平日走得远了些,无意中听到佣人在嚼舌,说是沈望傍晚回来,跟昂山廷起了争执。也不知因为什么缘故,还吵得挺厉害。
      他俩居然会发生口角,不得不算一桩奇事。欢喜心头颤了颤,想来想去越觉忐忑,只好求小楠把她带到西苑。万一真闹了不愉快,有人从旁劝劝总好过愈演愈烈。
      说是吵架,不过声量略高。激烈的言辞随着晚风扩散,忽高忽低钻进耳朵。
      “我是医生又不是神仙!”欢喜从未见过昂山廷有情绪那么激动的时候,受惊之下停住步子。
      “宋小姐人还躺在医院,她的家人现在拒绝配合,等于直接杀死受捐赠方,你说怎么办?这个流程一旦走完却无法手术,只能加速死亡。”他叹了口气,“我不是在逼你,旭川先生也认为,目前这种情况……”
      沈望接着又说了些什么,她听不大清楚。
      只那一句,带来的剧震不啻平地炸响惊雷,从天上坠入地狱的滋味也不过如此。
      欢喜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房间。
      呆滞地坐了许久,脑子乱得不行,无法思考,只余一片空茫茫的悲凉。除了听天由命,似乎没有别的办法。
      她不愿意挪动,拿掌心用力揉了揉脸,试图让自己清醒点,对小楠说:“我想一个人静静。”顿了顿,又道:“别告诉他我去过西苑……偷听人谈话,也不是什么好事。”声音哑得认不出来,却比刚才平静了许多。说完便屈起腿,把脸偎入臂弯,一点声息都没了。
      她并非有意偷听,这么说只是不愿让沈望知道,她已经清楚变故的发生。要用多大的力气,才能隐瞒得滴水不漏?没有人比她更痛苦。
      小楠?封虻嘏ぷ攀种福?翟诓恢?阑鼓茏鍪裁矗?徊揭换赝返赝?庾摺8兆??恚?偷爻蚣?趴谝坏篮谟埃?帕死洗笠惶?
      “沈先生?你什么时候……”
      他摇摇头,低道:“你先出去吧。”
      听到他的声音,欢喜从悲伤的梦中骤然惊醒,仰起脸,扯出一个微弱而艰涩的笑容。
      沈望心如刀绞,迟疑地抚摸她羸弱的肩。这两日又见单薄了,叶消枝瘦。希望有多美好,失望就有多重。昂山廷早就说过,对病人来说,最残酷的不是直接宣判死刑,而是给她一个轻易破灭的念想。
      彼此该如何相对,他此刻也没有答案。胸腔被巨大的悲怆砸出一个空洞,淹没所有喊声,只留下幽幽可怖的回音。一切本来不该如此。是他没有处理好这些事,搞得满目狼藉。
      但他从来不是那种会徒劳去想“如果当初”又会怎样的人,逃避没有用。
      沈望蹲下来唤她的名字,她侧过脑袋,微微有些反应。一重接一重的打击,再乐观积极的心性也要被消磨透了吧。
      欢喜拉住他的手贴在自己颊边,反复确认熟悉的温度和气息,轻声说:“你来了,真好。”
      时间的沙漏不会停止,真正是见一面少一面。可惜她无法再看他一眼,大概只能带着回忆,走向注定的分离。
      他五脏都要揉碎了,小心翼翼地把她擎在臂弯,放到床上去。人轻得毫无分量,像托着一捧落叶,柔软地飘坠在怀里。
      良久,欢喜没头没尾地问一句:“绿萝到底出什么事了?是因为我对不对?”
      “不是。”沈望想都没想便否认,“纯粹是个意外。只是……时间太不赶巧。她下班走夜路,被酒驾的司机撞伤。人不要紧,有宇凡在照顾,你别瞎想。”
      欢喜听了,仍半信半疑,伤感道:“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只要我能做到。”
      “以后我不在了,请像保护我一样保护好绿萝……我牵累她太多了。”
      她其实有很多疑问。为什么绿萝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出车祸,从未露面的神秘血亲到底是谁,又为什么会突然出尔反尔。
      “我不会让你有事,当然也会照顾绿萝。”沈望揽紧一点,“她……是你亲妹妹。”
      他很惭愧,既没有保护好心爱的女人,也没有及时扫清那些层出不穷的阴谋和陷阱,真是无能极了。
      沈望其实不确定她究竟听到多少,但事情到了这步,再瞒着已经没必要。她从头到尾一无所知,却遭遇来自亲生父母的两次背叛,刀刀致命,太残忍。
      欢喜终于得知真正的身世来历。难怪她和绿萝一见如故无比投契,竟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而那个配型率最高的“弟弟”,除了袁宝晟还能是谁。想到这些人一贯以来的所作所为,一切都解释得通。难怪之前沈望找了无数借口不愿告知细节,有这样一对亲生父母,她感到失望透顶。
      “对他们,我还是那句话,生死不相认。”她咽一下,说话很吃力,“也绝不会再去乞求什么……找不到就别找了,当从来没有过。”
      说完慢慢合上眼,死灰一样杳杳沉寂。
      “没有你想的那么糟。”他急道:“那是我的事,我来解决,你别管。”
      欢喜还沉浸在惊涛骇浪般的打击里。袁思立和宋彩萍……那是两个什么样的人啊。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就狠得下心抛弃。二十多年过去,命运重新把彼此的人生纠缠在一起,纵然没多少感情,多少也有道义上的责任。要么从一开就拒绝,既然答应配合,就不该事到临头突然反口。可他们仍然选择这么做,再一次故意消失,是想要她死。没什么可粉饰的了,现实就是这么丑陋不堪。
      沈望知道她还需要时间消化真相,这么不哭不闹,一点正常的反应都没有,反倒更让人担忧。
      欢喜把头埋入他怀里,呼吸时缓时急,嘴唇微颤,却发不出声音。心上像有把锯子在拉扯,每一次绞割都要把她劈成两半,痛得整个人都在抑制不住地战栗。
      沈望侧着身子,尽量迁就她的姿势,把手臂枕在她脖子下面,脸贴在她肩头。另一只手试着去抱她,却摸到一片湿痕。凑近了才看清是衣裙上的泥水,半干未干地缠裹在身上,难怪会冷得发抖。
      他知道她不可能睡着,柔声哄道:“我让小楠进来,带你去洗个热水澡。换身衣服再休息好不好?这样躺一晚上会着凉。”
      好半天,欢喜才幽幽回过神,说:“我自己可以。”
      她一贯倔强,不愿流露软弱和恐惧。沈望没再坚持,什么都依她的意思。想想还是不放心,扬声叮嘱:“门别关,有事叫我。”
      话音未落,就听见门锁被咔哒拧上。
      他心里陡然一紧,试着推了推,纹丝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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