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与此同时,遥远的大洋彼端,欢喜被推进手术室。耳边传来轻柔的指令,“放松一点,现在请从一数到十。”
她想起某个场景,不自觉露出一抹浅淡笑容。面临重大手术的病人,要么紧张要么激动,这样的表情实属罕见。
左腕一凉,冰冷的药水流进血管,刺痛愈加清晰。麻醉师从静脉点滴里注射全麻诱导药,不到十分钟,她的意识开始陷入模糊。肌松药推入后,自主呼吸完全消失,可以插入气管导管,连接麻醉机。
向死而生是一种涅??。泅渡幽深冰冷的河水,冲破装饰鲜花的高墙;撕裂喧嚣与隐晦,铭记曾有过的悲哀;懂得荣光与荆棘同在,并且无论如何,都要憧憬光明。
漏洞百出的订婚仪式,在种种猜测中落幕。宾客各怀心思,对这桩联姻的未来并不乐观。男人的态度通常决定着一段关系的走向,尤其当他处于强势的一方。吴家尽管是高攀,这嫌弃的态度未免太明显了,不是什么好兆头。沈望的出格举动,等于当场唾女家的脸,下马威也没有这么玩的。
有人腹诽其中恐怕另有内情,也有人为吴丝桐惋惜。好端端一个才貌双全的大家闺秀,更难得是性情娴雅端方,个人能力毋庸置疑,怎么就不招待见。还没结婚就这个样子,揉圆搓扁没脾气,真嫁进沈家还不知会被欺负到什么地步。
她今天这副处处屈就顾全大局的态度,赚足了一波同情和好感,算是喜忧参半。
沈望一秒都不肯多待,脱下礼服扔在地上,大步流星地离开。身后追逐的脚步细碎缠绵,高跟鞋嗒嗒敲在地砖上,回音清脆弹响。
“沈望!”吴丝桐扬声叫住他,“你闹够了没有。”
沈望顿了顿,没有回头,“怎么,这就受不了了?”
她提着裙摆艰难地往前走,压着怒意说:“一会儿还有宴席,不能只让我一个人露面。”
“那又如何?”他微微偏转身体,“我没空。”
古老的教堂深处重影幽暗,天光穿透高高的玻璃花窗,映出半边轮廓分明的侧脸。一张英俊苍白面孔,薄唇红得悍然,像君士但丁堡里与魔鬼签下契约的德古拉。
她再拿不出什么能够威胁的筹码,看来他是打算翻脸不认,决意不会让她好过。
沈望连掩饰也不屑,“你已经得到想要的结果。我对你所有的尊重和容让,到此为止。”
吴丝桐垮着肩,神情像受欺负的小孩子,“外面那么多双眼睛在看着,别太过分。我忍了那么久,你有多大的怨气也该撒完了吧?”
“你可以不忍的。”他语气挑达,玩味地看着她,“可你舍得么?”
“这就是你的合作精神?就算是各取所需,我也做到了我该做的一切,没有真的伤害到沈欢喜分毫,她现在不是已经——”
“不许提她的名字!”他的耐心消耗到了尽头,一整天的繁文缛节纠缠,令人疲惫不堪。
“啧啧,这还是我认识的吴丝桐吗?到了这个地步,你居然还会有这么天真可笑的想法?”他凶狠地逼视她的眼睛,“你恬不知耻的存在,就是对她最大的伤害。”
“那你呢?分明是你亲手把她拖进这趟浑水,为了得到《绫锦集》不是吗?风流债搞出人命又不是头一回!你硬把她放在那么招人眼目的位置,却忽视了她本身是个没什么自保能力的弱者。一个人的身份和实力不对等,当然容易招来灾祸。蚂蚁搬不搬家天都要下雨,你和我不过是半斤对八两,少装无辜!”
她冲动之下口不择言,说完才生起几丝懊悔。订婚头一天就剑拔弩张,以后日子还怎么过。
沈望气极了,下意识扬起手停在半空,只想立即结束这种聒噪。
吴丝桐没有躲,反而扬起脸倔强地迎上去。胸腔剧烈起伏着,嗓子里带了哭腔:“你打,你打啊!让我带着巴掌印出去大宴宾客,今晚就能上娱乐新闻头条!”
最后的理智让他控制住自己,垂下修长的手臂,眼神从波涛汹涌转至波澜不兴,“我不打女人。”
“我刚才说的,全是气话……”吴丝桐咬着唇,满面屈辱地啜泣:“我们的订婚典礼,只在小范围内宴请亲友见证,不许媒体曝光,在这之后要保密至少一年,这些要求,不管合不合理我统统答应了……难道还不够?我甚至都不要求你爱我!这样的婚姻比比皆是,你为什么就不能接纳我呢?”
她怯怯地靠近,想索取一个和解的拥抱:“我还记得你说过,你不屑于从混乱的男女关系里寻找乐趣,也愿意尊重婚姻里的责任。我们在一起,可以做很多人做不到的事,而我始终觉得,未来比过去更重要,更值得追求。”
光线虽然黯淡,那么近的距离,足够看清楚彼此的表情。
在她将要靠上来的瞬间,沈望退开一步,嗒然道:“在她出现之前,我曾经想过,如果有一天必须走进家族安排的婚姻,无论有没有感情,我一定会善待未来的妻子,给予她忠诚和保护。有那么一点好感,甚至只是不讨厌,都足够维持一段平稳长久的关系。”
“那么现在……”
他深吸一气,再抬头时已面沉如止水,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味,“不过你说得对,我也只是个在红尘里打滚的凡夫俗子,一个男人罢了,别把我想得太清高。很遗憾你选错了丈夫,我无法做到好好对你。”
“沈望,你不能这样……起码今天不能。”
“我相信你早就做好准备。”
换言之,即使期满一年,他能给她的,无非是个金玉其外的婚姻空壳。
“是,我恬不知耻,我处心积虑用尽手段才得到你身边的位置。可你不要忘记,这个恬不知耻,只会撒泼耍赖的女人,是你注定要娶的妻子。”
沈望一字不落听完,只是很浅地笑了一下,又若无其事地绕过她离开。
一个玩弄心术的傀儡,总要随时做好准备失去些什么,或许是亲情,或许是爱情。选择做他的对手,注定是一段很辛苦的旅程。
吴丝桐狠狠擦掉脸上的泪水,转身朝相反的方向走去,找化妆师把妆容补全。
他终究没有出席订婚宴,直接驱车六十多公里出城,去了毗邻的Lourinha(卢林哈)。集团借着这次订婚礼的机会,跟当地博物馆有一项合作计划,落地细节需要深度磨合。
奥比都斯夜幕已深,田野星斗悬垂。空气里潮湿的花香弥漫,也无法拂去满身风尘。很多人的人生都是如此,撑过去一天,再撑过去另一天。
沈望登上瓮城默默站了会儿,打算直接回酒店。左珈陵跟在身后,手里拎一瓶里斯本产的阿尔科瑟精酿红葡萄酒,两人晚上还有事要谈。
据他说,没有男主角的订婚宴,在吴丝桐一个人面面俱到的操持下,亦很看得过去。长辈亲朋都称赞她懂事得体,从头到尾没露出半丝不悦。
这场低调靡费的订婚终于尘埃落定,沈家为此耗资上亿。
塔头顶端的客房,要爬上一段窄而陡的木楼梯。石壁凹凸不平,风化和刀剑留下重重痕迹,历史的金戈铁马扑面而来。
驻足聆听片刻,城堡内部似乎有幽咽的啼泣遥遥盘桓,又像是亘古的风声,不知跨越了多少世纪,听得人毛骨悚然。
左珈陵当即寒毛倒竖,想起很多欧洲的巫术传说,龇牙道:“哎我去……不会真的闹鬼吧?”
酒店的前身是古堡行宫,不分古今中外,皇室总是很容易滋生各种凄惨血腥的故事,什么发疯的悲情王后和被挖掉眼睛砌进墙里的侍女之类。
“你丰富的想象力能不能克制一点。”沈望也觉得纳罕,走近了才发现,哭声竟是从自己房里传出来。
第三十九折戏 前尘弄熄烟火,记下了几多[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