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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折戏 泛泛求不得[1/2页]

繁星织我意(下) 画骨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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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收起丝线和木梭,“这次打算待多久?”
      沈望每次停留的时间不一定,没法提前安排,要走也很仓促。她耽在京都一秋一冬,如今暑夏也延宕至尾声,两人相处的时间全加起来没超过一个月。
      重复无尽的等待,离别时的失落和牵挂,几乎成了日复一日的全部内容。跟古时候那些被供养优渥无所事事的笼中雀也差不多,重心是倚门盼望她们的郎君偶一回顾。欢喜不愿往这上头细想,可事实就是如此。这不是她能发自内心认同的生活方式,渐渐感到无法呼吸。
      “我也不确定,也许明天就要走。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特别想见你。”他低垂眼睫,一束射灯的光照在几近完成的缂丝片上,点点星辉流转。
      九十公分长的袢带,金线稀地打底,竹叶正在结边。用了比平常细一半的真丝花线,特别耗神费时间。冷色光源能避免造成丝线色差,看久了却会刺得眼前一片白晃晃。长时间静止的发力,肌肉和关节负担很大,是日积月累的损伤。
      他的手指很妥帖,从肩胛一寸寸按压到颈椎,“是要送给纱希先生的礼物?何必熬成这样,可以慢慢做。”
      “都半年了,拢共才织出这么一条带子,手速已经下降太多。”她极轻地叹口气,“可奶奶说过,匠人就是要对‘慢负责。”
      沈望淡淡唔一声,“你就是爱较劲。这不快完成了么,别太累着。”
      他还是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欢喜有些惆怅地抿唇,“我最近在看一个美籍华裔时尚博主,她说过一句话,大意是‘不要为了出名和赚钱去建立一个时尚账号,这样目标就会有所偏颇。如果这件事不是你毕生追求,不能让你疯狂、眩晕和高兴,就不要做。否则你的观众一样会感到无聊。”
      她昂起脸对着他,一双眼睛清醒白醒,瞳孔中的影子还是倒立的。他的手僵一下,不自觉用力了些,令她眉间露出痛楚之色。
      沈望立即停下,心知连越必定同她说了什么。沉吟一会儿,蹲下身仔细品咂她脸上的表情,“本来想过一阵再同你商量……”
      她现在不好糊弄:“你老毛病又犯了是不是,先斩后奏还叫什么商量?”
      他在试图用自己的意志强行塑造一个陌生的沈欢喜——以爱之名。这让她感到挫败且自我怀疑,“我当然知道,世上有太多的人,明明已经竭尽全力,依然在困局里挣扎。也知道有一小部分人,可以依托身后强大的资源,只付出一丁点努力,就得到远远超出他应得的东西。荒诞的是,所有人都更愿意去赞美后者那点微不足道的努力。这叫欺世盗名,我不想变成曾经最讨厌的那种人。”她甩开他的手,“你自作主张把这些不属于我荣誉硬堆在我身上,让我以后拿什么脸去见纱希先生?”
      雨下得有些大了,沈望去把窗关好,又脱下外套搭在衣架上,平静地说:“高桥弥生的父亲,曾是真田玉之介最得意的关门弟子。能请动纱希一?来做你的老师,没那么容易。细尾澈从中牵线帮了不少忙,他们原本都是旧识。细尾澈对此也有自己的考量,并非我一人之力就能促成。我想,纱希先生不会介意。”
      她怔怔地想起那个名字,真田玉之介。一代和服名匠,只为最当红的花魁量体裁衣。或许也曾是纱希年轻时的裙臣之一,但那已不重要。
      沈望凝眉看着她,“公平是这个世界上唯一无法定义的东西。或许有一条更好的路存在,可目前为止,你我都没有找到它的能力。”
      他承认自己过分急于求成。他也很想让她慢慢成长,去找到最适合的方式,保存那一点知世故而不世故的天真。可是没那么多时间了,一切都要尽快。快些学会忍耐、快些学会周旋、快些学会用世俗的标准计算得失,在最短的时间里让利益最大化。要能够保护自己,即使有朝一日同他斩断瓜葛,也可以安稳生活,过得比大多数人要好。
      “不能因为暂时找不到,就失去对它的憧憬和希望。”她的固执一如既往,“我不需要虚假的成就,以后不要再做这样的事。”说完便光脚踩上楼梯,哗啦啦把纸门推合。
      也不全是在为这事生气,太多困顿不知从何说起,压抑久了,难免有怨怼一股脑爆发。
      昏暖的光打上眼帘,疲倦酸沉沉压落肩膀,体内的痛感就这么浩荡涌出来。每月一次的折磨,或早或晚从不缺席。原本是没这个毛病的,经过一场重疾,到底耗损太多。调经止痛的药放在一楼,她不想去拿,蜷进被子里生受着,等最难熬的片刻过去。
      可是越来越难支撑,两腿栗栗地发抖。忍到眼冒金星,那痛楚不依不饶愈演愈烈。她脸色煞白,也不言声。浑浑噩噩里听见细微动静,一个人影匆匆靠近,看着云里雾里。沈望终究舍不得同她置气,坐在织机前冷静了一会儿,思量着要怎么转圜。谁知推开门就看见她咬牙躬得像只虾米,抱着被子打颤,汗湿的头发全贴在颊边。
      “怎么回事?!我马上带你去医院。”
      “不用……”她红着脸细细地吸气,刚吵过架,现在又这样,多少有些难堪,“不是什么大毛病,楼下的小竹屉里有药。”
      沈望忙折回去去翻找,看了药盒才明白过来怎么回事,脸上也有点讪讪。
      这边都喝水喉里流出的直流水,手忙脚乱烧出一壶热的,喂她把药吞下,还是很不放心,时不时摸她的额头,“这药管用吗,真的不要紧?”
      欢喜试着挣了挣,起不来,便由他隔被子抱着,艰难地转过头去,态度依旧冷硬。
      他有些低落,坐着没动,隔了会儿才放下她说,“你累了就睡吧,我在这里陪你。”
      她痛得神志不清,闭着眼一味地赌气:“不要你陪。壁橱里还有被褥,你自己找地方休息。”
      沈望不声不响地受冷落,只是叹了口气,然后把手落在她肩头,“刚才是我不对,不该强迫你接受我的想法。我很爱你,做了这么多,只有这一个原因。一心想为你好,或许用错了方式,绝不是想打压你的尊严,也没有轻视你的意思。”
      说完这些,便不再解释。雨淅沥沥下着,空气很潮热。他心头堆积着很多事,公司里的麻烦,吴丝桐的步步紧逼,还有她。
      欢喜昏昏睡去,脸色白如拥雪,浸满了不快跟忧郁。她很坚强,却还不够强大,很多时候甚至是稚嫩的。索性再柔弱一些倒好,可以在呵护下无风无雨地过一辈子,除了婚姻之外的一切,他都可以给她。他愿意纵容她的清高和骄傲,总是狠不下心肠,又不知该怎么办。
      爱之深切,甚至忍不住自私地想,她现在真真是一无所有,只有他了。何必那么辛苦,飞得太高太远。宁可她没有翅膀,只要能留在他身边……内心却清楚,这不过是一厢情愿的贪妄。
      他记得欢喜说过,创作者注定负隅独行,全凭内心一股最蛮横、真诚、生猛的力量支撑。像荒原里的独狼,埋伏在雪窝子里,忍受饥寒和漫长的寂寞。不知道那猎物会不会从此经过,不知道要等多久,只是默默积蓄着全身的力气,为了最终的扑杀。这过程可以是一夜,一月,一年,甚至更久。
      成功在她眼里不是只有一种衡量方式。她不在乎寂寂无名,甘愿把最蓬勃灿烂的生命都消耗在枯燥的木织机前。如果能得到认可,不过是顺其自然的发生。
      沈安南、郭碧漪、王玉良……一代又一代的传承人,就是靠着这份坚忍走到如今。微弱的一簇火苗,能闪耀出水晶般刚韧剔透的芒。
      奈何时移世易,商业运作像齿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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