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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折戏 海誓山盟总是赊[2/2页]

繁星织我意(下) 画骨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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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点刚过,事也谈得差不多。邵先生见气氛紧张诡异,立即识趣告辞。沈望礼节性的笑容瞬间消失,靠在椅背上按了按太阳穴。
      原来她就是吴丝桐,欢喜脑子里嗡地一响。距离第一次从沈妙吉口里听到这个名字,已经过去快一年了。头回到看清她的模样,具体到发丝的弯度,皮肤的光泽,眉眼的轮廓,举手投足一颦一笑。即使以女人最挑剔的眼光来看,也是相当动人的面孔,无一处不活色生香。似一尾斑斓游刃的鱼,沿途张扬摆荡,任何阻力都视作浮云。
      蓬莱会馆发生的事,欢喜还记得很清楚,绝非什么愉快过往。吴丝桐却像忘得一干二净,毫无嫌隙地爽然一笑,“站了这老半天,都没人请我坐下么?”
      巨大的风影晃过,混着檀香的香水气味幽幽散开,无处不在。欢喜手心捏了一把汗,调过脸去看沈望。他说过手望跟吴氏有重要合作,面上搞得那么僵似乎也没必要。
      沈望却走了神,眼睛望向临江玻璃台。如墨的眸底,是一面平静无波的湖。等不到回应,吴丝桐满不在乎地拉开椅子自己坐了,盯着他挽起的袖口问:“那块表怎么没戴着,又弄丢了?”
      这么上赶着旧事重提,生怕人记不起似的。欢喜没开腔,脸色淡惘惘。想喝口水润嗓子,便按铃叫侍应生。
      沈望扯了下嘴角,“再贵重的东西,搁得不是地方也碍眼。”
      话忒难听,就差把嫌恶扔脸上了。吴丝桐当真有本事过耳不入,随手抹下头上系的风巾,让堆叠的发鬈荡开来,“什么时间该做什么事,差一步结果就天差地别。你比原定的日子晚回来两天,因私忘公可不是好习惯。贪玩也要有个限度,还是想想怎么跟老爷子交待。”
      话是冲着沈望说的,眼风却若有若无地往欢喜脸上扫去,像是在怪她不懂事故意牵绊。理直气壮又夹杂轻蔑的态度,在欢喜看来完全莫名其妙。
      但人家没指名道姓,直接呛声显得小家子气。全当没听见也不合适,吴丝桐绵里藏针玩得溜,软刀子层出不穷,这都能忍是有多好欺负。她应对这种场面其实没什么经验,两个女人明枪暗箭地争持,跟狗血八点档似的,实在太不酷了。
      而那个引起风波的男人还在一旁隔岸观火。她的憋屈有一多半来自沈望,他态度冷漠,却仿佛有所忌惮,全不似以往干脆利落作风,令人费解。
      吴丝桐妙目咄咄逼视,他只是不耐地锁着眉,半晌,缓声向欢喜道:“时候不早了,我们先回去。”
      欢喜便一言不发地站起身,侍应生恰好半弯着腰上前,手中托盘来不及避让,杯子被撞翻在地。满杯冷水自肩头浇下,激得她肌肤起栗。
      侍应生手忙脚乱地找餐巾纸擦拭,一边连声道歉:“对不起小姐,我不是故意……”
      欢喜摆手说不要紧,沈望却很紧张,将人揽入怀中仔细端详:“伤着没?”
      她低下头把袖子挽起来,顺便不着痕迹地推开了他。沈望察觉她的不快,只好放开。
      “等等。”吴丝桐拦在面前,好整以暇点了根烟,把灰掸落在右手拿着的水晶缸里,“我话还没说完。她要是身子弱,就自己先去车里待着。”
      沈望不为所动,半个眼神都不给:“有事明天去我办公室谈。”
      “明天?这事本来前天就该定下!”吴丝桐挑眉,料定他走不脱:“国际交易展一年只办一次,竞标有多重要,不用我再提醒。”
      假公济私算什么,帽子扣大了才能压死人。他把沈欢喜弄回来养着便罢了,还硬往公司里塞,借着沈家老太太郭碧漪养孙女的名头,脸皮厚到叹为观止。这明摆着是要找个人来分庭抗礼,她不得不先亮出下马威。
      果然这招很奏效。见沈望脚步迟疑,吴丝桐心头更是称意。将吸剩的半支烟架在烟缸上,才朝欢喜的方向徐徐吐出一口淡蓝烟雾,故作玩笑地说:“沈小姐也不是小气人,孰轻孰重总会掂量,把他借我一晚上都不舍得?”
      沈望恼恨她刻意挑拨,又不好发作,往前半步道,“你今天闹够了,适可而止。”
      “难道我不够资格留你?”吴丝桐冷笑,觉得这话甚荒唐:“到底是谁没有适可而止,你心里清楚。”
      一句半遮半掩的警告,让沈望脸色微变。再由她说下去,不定扯出什么来。即使到了非坦白不可的那天,他希望也能由自己亲口说出,而不是让欢喜从旁人嘴里知道。
      心头翻江倒海,声音还是一如既往平定,踅身来拉欢喜的手:“走吧。天台风大,待久了着凉。”
      晚风迎面,欢喜被那烟呛得呼吸一窒。这么狼狈地躲开,跟过街老鼠有什么区别。她不肯,再次推开沈望。钉子一样站在原地,就笑了,“不好意思您眼拙,我既小气又掂量不出轻重——”话未落,抄起桌上邵先生喝剩的半杯红酒,扬手就泼进烟缸,“还闻不得烟臭。”
      淑女这种时候该如何应对?欢喜缺这根弦,想不出来。反正她没有形象包袱,从不以名媛闺秀自居。小气又没轻没重能怎么着,也不掉块肉。她自己满不在乎先认了,谁都奈何不得。
      残酒把那半根烟泡熄,也浸透了垫底的咖啡末,混成一团黑泥,散发出难以形容的气味。好在酒剩的不多,欢喜手稳且准,硬是半点没往外洒。
      吴丝桐想不到她这么抹得开脸,没反应过来该怎么招架。愣两秒,烫了手似的将烟缸狠狠往地上一扔,“你……”
      “我什么啊?”欢喜抬手在面前扇了扇风,语气很无辜,“嘴长你身上,爱说什么我管不着。不过下次要再敢往我脸上喷烟,泼的就不止这点酒。”
      装聋作哑也让了再一再二,都是一只鼻子两只眼,谁比谁多出三头六臂?看在沈望的面子上,她已经客气太多。毕竟不是十几岁热血年纪,动不动就搞出血光之灾不文明。
      动静不大,也引起几桌邻座的关注,隔着老远指点议论。
      吴丝桐不是傻子,有些话现在还不能说,肚子里再明白也得忍着。本想压一压沈欢喜的气势,以后拿捏起来方便些,不料踢到铁板,只好硬生生咽下这口气。
      她抽动嘴角,重新带上墨镜,两块黑漆漆的镜片对着沈望,一字一字说:“我的房间号是8033,你自己看着办。”
      欢喜刚开始只是觉得憋屈,关键时候男人一点指望不上,现在简直要同情他。大庭广众下,又不能跟女人面对面较劲,还得靠她自力更生。好在她耐摔打,生命力也顽强,能保护自己还能顺带把他也保护了。
      眼下气也出过,便神清气爽挽上沈望的胳膊,“走吧。”
      可他站在原地没动。欢喜怔忡一霎,脸容渐渐露出迷茫。
      沈望听得懂弦外之音。看着办的意思是,如果没能顺她的意,会有更意想不到的麻烦。吴丝桐住在这家酒店,绝不仅仅是巧合。她存心要来宣示主权,反被摆了一道,后果总要有人兜着。
      终于他再次开口,询问但并不带商量:“你回车里等我好吗?不会很久。”
      见她没反应,又思忖道,“要不我先送你下去。或者可以去附近的商场逛一逛,让司机陪着。”
      欢喜默默看了眼吴丝桐,她的冷笑挤得比刚才用力,唇角的纹路变深,姿态依旧高昂。又默默看了眼沈望,他也低头看着她,瞳眸幽微,既近且远。
      那就这样吧。欢喜回过神,摆摆手一言不发转身离去。踩着满地碎玻璃碴,发出冰裂的脆响。
      华灯璀璨,这座永不休眠的城市,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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