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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折戏 醒也无聊,醉也无聊[1/2页]

繁星织我意(下) 画骨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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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望接过她吸剩下的半支烟放进唇间,过滤嘴很长,还残留淡淡的口红痕迹。
      他定了回神,拍一拍车座,“上来。”
      谢桥绕到另一边上了车,脸容还是笑嘻嘻的,突然就扑簌落下泪。把头埋入他怀间,浑身颤抖如被遗弃的小兽。
      “是上礼拜的事。她活着时疯疯癫癫,动不动情绪崩溃。医院又不肯去,药也不好好吃,我嫌她又吵又闹的好幼稚,总是找借口跑出去拍戏,不愿相看两厌。可她死了,我才晓得以后真正只剩自己一个人。”
      沈望轻拍她的背,递上一叠纸巾。
      这一年,笼罩了太多死亡跟破碎的阴影。
      她哭了一会儿便说饿,要带他去吃东西,没想到是家火锅店。位置很偏僻,夜那么深了,还有几桌吃得酣畅淋漓。红油热辣翻腾,滚滚热气扑上面门。世俗烟火的温度,抚慰午夜无处可归的灵魂。
      谢桥从小就这样,害怕寂寞,向往人声鼎沸的热闹之地,所以后来去做了明星。活在聚光灯下,在别人的故事里哭哭笑笑落力纵情,唯独不用面对自己的心,转身便可忘干净。
      他们要了包间,仍被服务生认出。谢桥也无所谓,换上职业笑容,矜持地签名合影。门一关便原形毕露,恨不能跳到桌面上去。她带来一瓶上好的SalileSalentino,“今天我们把它喝完。”
      说着以纯熟手势饮尽一杯,十足的酒鬼架势。酒液有浓郁的红宝石光泽,醒好以后,又呈现出紫罗兰色渐层。原本是搭配烧烤的陈酿,用来吃火锅也不觉突兀。
      沈望不是贪杯的人,今晚却喝了很多。问她:“今后什么打算?”
      她已有几分醉意,拿筷子敲打碗碟边沿,叮叮咚咚奏出一支不成章法的曲子,“那么多年,是你一直照拂我们母女。现在她死了,我一个人待在国外好没意思。不要告诉沈立他们,我这次回来,只想见你。”
      提起沈家长辈,谢桥语气里毫无尊重,说这话时仍孩子气地嘟着嘴。他便纵容一笑,只道:“我答应过会照顾你,以后也一样。”
      世上好多事,就是毫无预兆又莫名其妙地发生,没有道理可讲,甚至不能去问命运讨要一桩理由。
      “喝得太醉,在浴缸里溺亡。警方说是意外,我总觉得她是自杀。”谢桥吞一口酒,不愿多谈细节,又忍不住倾吐悲伤:“直到下葬那天,我都不相信沈持盈真的死了。觉得她只是开了个恶作剧的玩笑,说不定转天又拿酒瓶咣当砸我的门,说她好恨我又好爱我。”
      沈望低一低头,“她这一生,从来做不得自己的主。末了无家可归,身边亦只留得一个你。”
      谢桥饿坏了,拣一筷子藕片,三两口吞下,声音依旧清脆,“那天我收拾了行李要去威尼斯参加戏剧节,她说什么也不肯放行。我成年后第一次推搡她,恶狠狠同她讲,恨啊爱啊的,没意思。我不需要这种东西,不像你。你顾好你自己,别操多余的心。这世界,没有钱会死,不够聪明会死,唯独没有人爱不会死的。”
      难过时还顾着肚子饿,她向来懂得关照自己。沈望于是很放心,把新上的银耳羹放到她面前。
      谢桥闷头狂吃,饕餮的样子仍是不可方物。吃得急了,冷不丁呛一口,又咳出泪花。仿佛突然挨了一记耳光,有点懵懵的,便放下筷箸,眯起细长双目望定他。
      “沈望,我当时不知道,原来世上有一种人,没有爱真的会死。”
      她偏过头,肩头颤颤耸动,“她就是有那种把日子过得一团糟的天分,像个好小好小的女孩子,怕黑、也怕光、怕孤单没人陪、也处理不来复杂的人际关系。家里什么坏了都是我来修,半夜水管爆裂从二楼淹到一楼,她只会坐在水里哭,连修理工的电话都找不着。总是在不停地恋爱,又不停失恋,永远学不会收好自己的心……”絮絮地数说着,嗓音逐渐低微,喑哑难为继。
      忧愁美丽的沈持盈,在盛年早早亡故,来不及凋谢迟暮。而她在世时的情人们,甚至没有一个肯来参加葬礼。她的女儿谢桥,十五岁时已不耐烦读书,迷恋音乐和舞台剧,跟剧团里的人彻夜狂欢不归。认识一个年纪大足两轮有余的欧洲制片人,便执意要同那男人去好莱坞。
      沈持盈激烈反对,奈何已管不住她。只好在屋里摔打砸东西,歇斯底里咒骂。谢桥连行李也不要,两手空空站在门口同她笑着告别,“谁稀罕要什么长久,我只爱他能给的一段前程。你认真又怎样,还不是一样被人骗,除了我什么都没剩下。”
      就这么颠来倒去地闯荡,男女朋友一茬茬换,从来不说爱或不爱。有小男生痴迷不可自拔,为她苦恼自杀,她只觉得好烦,愈发远远躲开,骨子里是瞧不起。
      谢桥有自己做女人的方式,自幼见惯了沈持盈的煎熬,决意不要重蹈覆辙。美貌和寡情是她身上最凶悍的武器,无往不利。一件事若没有好理由或好代价,便不值当去做。
      后来捞到几个大制作里的边角料龙套,慢慢打开知名度,也赚了一点钱,永远赶不上挥霍的速度。但国际路线其实没那么好走,能跻身主流的亚洲演员里韩国人居多,像她这样纯中国血统的黄种人,机会少到几乎没有,能接的角色多带有丑化色彩,很容易招骂。
      她长得并不符合西方人对亚裔美人的想象,细窄的鼻梁高挺微翘,轮廓深邃,唯有那双狐狸一样微微上挑的单眼皮眼睛,生机勃勃中透着性感。
      谢桥的眼睛同沈望长得最像,戴了墨绿色隐形镜片,比波斯猫更冷艳骄傲,是个特立独行的美人。才二十出头年纪,已懂得快意人生游戏红尘,可想而知以后要伤透多少才俊的心。
      待到酒足饭饱,她慵懒打个呵欠,才想起来交待近况:“我一直想回国内发展,去年接了部新戏,很快要上院线。只是女二,坏的彻底那种,话题度很足。”
      她的脸确实演不来柔弱无辜的清纯女一。奔放气质与大众审美相悖,喜恶无端便非常强烈。譬如此刻,会直截了当看着他眼睛说:“六年未见,我当真想念你。”
      “少来这套。”沈望笑笑,又问:“身上钱还够不够花?”
      谢桥露出个佩服的眼神,指一指喝空的酒瓶,“最后一点积蓄,全拿来买它了。”
      他向来知她脾性,活得太自由,爱财却也不贪,总是赚多少花多少。小明星表面光鲜,要维持过得去的排场,开销其实相当惊人,想必兜里没几个余钱。
      沈望结过账,又签了张支票给她,数字不多不少,足够她在国内安顿下来,“手头仔细些,够你用一阵子。”
      谢桥从不客气,开开心心收下。顺手揽过他脖子,在脸上吧嗒响亮地亲一口,“改天弹吉他给你听啊。”
      呵,佳人一曲抵万金。
      他指尖轻叩桌面,逗她:“你也不是头一天出来,天底下哪有那么好赚的钱,弹个小曲儿就想糊弄过去?”
      “不是吧?”谢桥夸张地配合,装出无辜神色:“我倒是想以身相许来着,实际条件它不允许嘛……”
      “以身相许就免了,消受不起。”沈望捏住酒杯一转,垂首道:“谢桥,帮我个忙。”
      欢喜头回听到这名字,只觉好耳熟。才想起是古诗里的辞藻,醒也无聊醉也无聊,梦也何曾到谢桥。用这样的字眼做标签,若人如其名,必是个哀婉柔静的美人,寂寞似桥边红药。
      她没看过谢桥演的片子,见了面才发现全不是那回事,反差大到令人跌破眼镜。
      小野猫做派何等张扬,出场必定吸足所有人目光。一见之下,便再也不能把眼珠错开。一张艳绝凛冽面孔,偏看上去十分薄情寡幸,颇有几分沈望当年神韵,只是多了些快乐。
      是了,她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纵情,笑要笑到极致,有今朝没明日似的。站在高高玻璃台上扭动身体,舞到热汗淋漓。穿孔雀尾羽织绣的短裙,眼睑涂了夸张烟熏,似两片漆黑桃叶。每个角度都辐射着她的热辣活力和风情,像个拥有无数珍宝的海盗头子,正傲慢地行使权力。
      沈望携欢喜进到场内,远远便看见台下围了一堆男人,争相吹口哨,发出兽一般的尖叫。无数双臂高举挥舞,只等堕落女神拣选青睐。
      夜店鱼龙混杂,他带了保镖,只需一个眼神便知上前默默开道。乌合之众只为寻求刺激,最怕沾惹麻烦,见这阵仗便识趣散去。
      谢桥正玩得兴起,万草丛中过,一薅八百棵。既非天真也不是无耻,只是毫不在乎。
      “人都被吓跑了,还怎么玩?”便抬手照沈望面门一指,放恣笑出声来,“那就你吧。”
      说着转过身,双臂平展开,竟朝后一跃仰倒。
      一片着火的黑色羽毛,从两米多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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