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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折戏 烟花易散[1/2页]

繁星织我意(下) 画骨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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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附近是主题游乐园,摩天轮的轮廓若隐若现。大城市光污染严重,几乎不可能露出星空。欢喜很茫然,“那边什么也没有。”
      “会有的。”他说。
      话音方落,远处传来破空呼啸之声。晦暗的云朵突然被火光点燃,漫天烟火绽放。斑斓颜色猛烈地升腾至高空,照亮了人间乐园,幻觉的城堡和迷宫。
      烟花秀持续十分钟左右,设计新巧别致。花火交汇成一片波澜壮阔的大海,又迅速熄灭和沉堕。看时心怀震荡,明知这盛景不可长久。
      “真美。”她轻声感叹。有那么一瞬间,仿佛回到京都?园祭的夜晚。
      万籁俱寂时分,欢喜抬手抚摸他湛亮的眼睛,孤寂脆弱的唇角,回答了那句模糊的梦呓:“盛宴都有散场,才能分辨什么能够记得,什么可以被轻易遗忘。”
      她说:“我爱你。”
      这是需要被记取的确凿之事。除此之外的别的,都不重要。
      有些话,说出来就在空气里消散了,没说出来的,隐藏在血液中汹涌静默。不需要加以说明、解释和伪装,她在岑默中等待他确认。
      爱是暴露的伤口,羞耻、纯洁、脆弱又强盛。要具备怎样的勇气,才敢直白坦荡地交付给另一个人。
      沈望把她的手握回掌心,眼神深沉难辨。他没有如寻常般回应“我也是”,只是不动声色地轻声微叹,“我知道。”一直都知道,从未怀疑。
      他亦爱她,然而在沉重的现实面前,爱太微不足道。海誓山盟、长久、忠实、完整、有始有终,这些标准,注定无法从沈望这样男人身上被全部得到。非是不愿,而是不能。
      临别前,他替她把车门拉开便又坐回驾驶室,仍有别处要去,来不及进屋喝一盏茶。想起什么似的,胳膊搭在窗边细意叮嘱,“李妈说你最近都很晚才回,以后还是让司机接送,一个人不安全。”
      木芙蓉摇摇落尽了,她站在树下不肯走,隔着藤蔓垂落的栏杆,见他坐在车内呵手点燃一支烟。微弱红点闪烁许久,才传来车轮碾过梧桐叶的脆响。
      后来她才知道,那天是中秋。
      人们用团聚来庆贺的传统节日,亦是他们最后的花好月圆。
      沈家注重旧礼,当晚照例在云容山庄举办了盛大晚宴。欢喜隔日在公司听到同事议论,娱乐明星的消息向来传得最快,沈望在中秋宴上相携的女伴正是谢桥。两人被抓拍到交杯同饮的瞬间,话题度爆表。
      此等正式场合,沈老爷子竟不在国内,据说身体抱恙需要静养。吴丝桐便有了最得体的借口飞往瑞士探望,避免了二女同框却亲疏错落的尴尬。
      这些欢喜是无从知晓的。她只从网页上看到了那张照片,背景亦有烟花燃放,影绰绰陪衬他们完美的笑容。
      关掉屏幕,她仍然觉得这一切同自己毫无关系。那是沈望生活的另一部分,如同镜中花水中月,属于另一个时空的存在。她记得的是他手心的温度,是黑白荧幕前的沉默,是灰暗街角上空亮烈可焚城的烟火,是他们共同度过的当下此刻。
      四季轮换,万物逐渐凋沉。小花园褪去绿意,显出水墨般的留白。
      某个清晨她醒来,内心有莫名预感,掀起帘子,果然发现窗外一片锦重,刹那温柔没顶。
      围栏前新栽了来自越南的复瓣蔷薇,赤色云霞般灿烂。李妈每天去挑选一枝开得恰到好处的,清水插瓶放在卧室。花是只影方好赏,热热闹闹剪出来一大捧就容易蠢相。等不及枯萎便要及时替换,想必沈望早已特意吩咐过。
      等一朵花开,等一封锦书自云中来,都是老派庄重的情怀。他不在而如同在,会用这样的方式表达惦念。
      欢喜半生颠沛,总能很快适应不同的生活,仿佛事情本来就是这样。因为无从比较,她也不大懂得旁人定义里的“正常”都有什么内容。
      始终悼怀亡人的江知白,历尽劫波才找寻到内心安宁的甄真和连越,一起努力试图在这座城市扎根的绿萝和周宇凡,势均力敌的唐舜华和顾秀谦……红尘里诸般情仇,万千色相,唯独爱无法被某一种标准所定义。无论何种身份,有钱没钱,各有各的困境要面对。
      待八风都止息,要分明面对的无非是自己的心。沈望是她真正经历过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男人。在爱上他之前,她也曾泛泛地以为,爱就是朝夕相伴,是嘘寒问暖,是一日三餐生儿育女。后来逐渐明白,这样的想法不太可能在他身上实现。就像绿萝曾说的,他不是日常生活里可以随随便便遇到的普通人。
      选择一个爱人,就是选择一种人生。经历了那么多之后,她甚至从未想过去向沈望要求婚姻和长久的承诺,也不愿仓促给这段关系寻求结果。这个年代,婚姻对某些极少数的人而言,并非必需品,不过是锦上添花的加持。她只想与他并肩同行,看看这世间的风景。
      没有陪伴的日子,也是一样地过。
      足够多的财富,触手可及的名利,让他们之间没有任何物质层面的麻烦,精神上的默契和呼应就变得至关重要。那也是欢喜唯一最在乎的东西,使她时时用旁观之心自省,保持警醒。
      鲜花和珠宝俱是有价之物,算不上奢侈。要放纵自己,从他身上索取一种轻松虚荣的生活,简直不要太容易。但那并非她所认同和甘愿的存在方式。
      离开佘山别墅,回到工作间,她还是那个心有猛虎的沈欢喜。
      拿出全部精力应付着堆积如山的工作,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咽下忐忑和郁闷,告诉自己,必须把这些事都做好。仿佛将所有难题完美解决,就能离他们共同的追寻更近。
      她固守自己的位置,不束缚,不追问,不作判断,不放任自己做出不成样子的举动,甚至从未主动在沈望面前提过谢桥的名字。
      日夜不分地伏案整理手稿和图片,即使孤立无援,也没有踟躇停滞。
      叶秋成眼里看到的沈欢喜,似一头蛰伏于森林深处的猛兽,在世界边缘保持疏离。目视前方,一直默默地用力。同时保持慵懒和警觉,自幽暗的晨曦中缓缓踱步而来,抖擞华美皮毛。
      跟大都会精致的海派女孩不同,她的工作台从不收拾,也不放任何装饰摆件。凌乱中生成难以察觉的秩序,总是知道自己要用的小物件被埋在哪里,然后准确地找出它们。
      众人热烈讨论时,她只管神游天外,过后问起却无一疏漏。记得每一个同事喝咖啡的口味,自己就只喝茶。装束多是净色衬衫牛仔裤,头发在脑后束成马尾,或者随便松松抓个髻。唯独偏爱穿自制的缂丝平底鞋子,图案和配色都不落窠臼,一眼撇过便极惊艳。
      谈不上多沧桑或多稚嫩,如同被古老时光遗留在现世的一炉檀香屑,表面静凉,内里深埋滚烫。
      他不会主动同她讲话,她却敢主动接近,把亲手做的白茶送他品尝,当中秋节礼。
      跟包装精美的礼品茶袋不同,像一堆零碎落叶,乍看丑得要死。据说是产自云南的一种大乔木青茶,百年树龄,一芽三、四叶。要等它自然凋萎再轻度发酵,不揉不炒,摊凉后日光晒干。喝时省却烹煮的全套工夫,只拿沸水冲滚,冷萃亦可。出来的汤色薄翠,能保留鲜叶的轻盈回甘,入口毫无苦涩感。
      她从没提过这种习惯是从哪里养成,还取了个名儿叫“秋月白”,大大方方泡给同事们喝,也不介意被暗中取笑是在拍叶秋成马屁。大堆枯树叶子卖相实在简陋,大伙儿刚开始都嫌弃,喝完第一杯后却有落差极大的惊喜,很快瓜分殆尽。
      叶秋成不关注八卦,对她的过往一无所知。这样子大繁大简的突兀反衬,必然在暗里经受过一番跌宕。是何人何事曾予她起伏?何所期盼何所冀?投靠过谁的臂弯?有过怎样的得到与失去?
      待回过神,时常把自己也吓一跳,心里乱极了。这算什么呢?不知为何,分明骇然得很,于是对她更没好脸色。
      奈何留了心,四面八方都是她的影,根本避无可避。
      然而她给出的全部信息,也不过是独来独去地存在于此。坐在木织机前,把千丝万线密密罗织。困顿时皱起眉心,指间拨转一把光润的紫檀木梭,看得出是有些来历的物件。抬手拨额前滑下的刘海,姿势流露不经意的冷淡妩媚,却是她自己所不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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