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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折戏 低徊[1/2页]

繁星织我意(下) 画骨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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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恰克?帕拉尼克说过,“只有在失去一切之后,你才能获得做任何事情的自由。”
      一个女人想要在世间闯出一条独属于自己的路,最基本的觉悟就是不要对任何人怀有期待、幻想和期许。
      爱会消失的,都是过眼云烟。欢喜终于懂得,当她只能依靠自身的力量,还要成为另一个新生命的依靠时,会变得如何坚不可摧。
      男人不过是一段经历,或一种工具。要不要用肉体孕育生命,选择什么地方,做什么事,去追寻怎样的生活,决定权都在自己手里。
      她听从安排,暂时住到唐舜华空置的房子里,等他们操办签证手续。所有准备一应落全之后,便换掉号码,带一只20寸箱子自己打车去了浦东国际机场。
      行程匆忙,也来不及同连越他们好生作别,吃饭送行一概作免。正因为以亲人相待,反而有不必流于形式的淡薄,亦是一种懂得和珍重。
      临出发前的一刻,才分别给连越、甄真和绿萝发了短短一行字:“我走了,要去赚钱养囡囡。”
      除此之外,无需给再任何人交待。
      她的行囊至简,拎起来轻飘飘,在国际航班的旅客中很少见。就这点东西,也是可有可无。勉强收拾出来几件日常穿的衣服,几本书,带上奶奶的照片,实在想不出还需要什么别的。
      天地间独来独往,总是两袖空空。
      那只紫檀木梭已托唐舜华转交连越,后者会交还沈望。只说:“还给他。”
      连越问:“还有别的话要我带给他吗?”
      “他不欠我的,我也不欠他。以后各自安好,不必再见更无须相认。”
      就此两清了。
      真正的道别都是不告而别,大声摔门等着被追上去抱?不会的。心灰到极致的人,连门也不关就走了,连脚步声都听不着。
      欢喜心头一片澄明,无哀无伤。确定要以强盛的意志再次深入红尘,而非随波逐流地摆荡。
      她不再觉得这是种逃避。孜孜以求终究有限,不争看似柔和,实际上是比孤注一掷强大无数倍的选择。
      迷恋一切有为法,最终也要在梦幻泡影中清醒,知晓此身之脆弱,如露亦如电。
      深夜法航,耗时二十五个多小时的漫长飞行,中途还需在首尔和阿姆斯特丹停转。Jade出手向来阔绰,慷慨地给她预定了头等舱位。
      登机时间延迟到凌晨两点半,无一人相送。分离总是令人伤感,不如不要。
      空旷的候机厅到处是脸色疲惫的夜航旅客,各种肤色和语言混杂,交织出莫名荒凉。洗手间突然传出短促凄厉的尖叫,引起混乱嘈杂,很快围拢一大堆人。
      地勤和安保飞快地奔过去维持秩序,让闲杂看客等散开。洗手间马上被封锁,不许任何人入内。
      欢喜没有好奇,对与己无关的事一概缺乏兴趣,听到广播响起,便去登机口排队。听到几个中国旅客眉飞色舞地交谈,才知道洗手间有女子割腕自杀。被发现时血都流掉多半,身下也是一大摊血,据说还怀了身孕。
      无人知晓那女子曾有过怎样的遭遇,也无法感同身受那种意冷心灰。失望太重,令她毫无留恋,宁肯在混杂污浊的公共空间里自戕,一尸两命惨烈至极。
      那也是种选择,是她唯一能背负得动的结局,任何旁观者都没资格高高在上地评价或指责。捱过最痛的一刻,或许就好了。但有些人真的捱不过,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欢喜莫名触动,过闸口时匆忙回头看了一眼。全是涌动的人头,其实什么也看不见。但她觉得,这是与过去隐秘的告别。
      如同某种隐喻。有人削减脑袋汲汲营营,有人劫后余生爬出来,只想隔岸观火,更有人就此万劫不复。
      落了座,便在恻然中想起《西游记》里的故事。唐三藏经过九九八十一难去取真经,还需渡过灵山脚下的凌云渡。这条河上仅有一座狭窄细滑的独木桥,失足落下便万劫不复。渡河时,他惊讶地发现一具和尚的尸体顺流漂下。接引佛祖便笑着对他说,莫怕,那具肉身就是你自己。
      漫长的时间之河里,必须把肉身皮囊抛在彼岸,舍去欲念执妄,才能成就大圆满。
      陌生的女子,不过是做了她曾经想做而未做的事。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一念之间万缘??寂。将那诸色看破,便有了寡淡的灵魂。
      呵,太平盛世,最大的兵荒马乱无非是幻灭。
      机械轰鸣声中,欢喜挤在狭小的洗手间用冷水洗脸,抑制胸中的呕吐感。抬起头时,与镜中的自己对望,疲惫却不孤单。这庞大又空落的人世间,她和她的孩子以呼吸紧密相连。是她选的,她要的,血缘至亲。
      奶奶去了,婴儿似一枚甘美果实,缓慢沉静地生长在她的身体里。地球上的每一秒,都有无数新生和不断的死亡,生命以这样残酷强大的方式完成轮回。而她甘愿承当,不惜为此脱胎换骨。
      头等舱位置宽松,没有满座。欢喜从未坐过那么长时间的飞机,仍觉得难受,腿脚很快肿胀。
      没办法入睡,也吃不下东西。她问空乘多要了张毯子,戴上耳机打开IPAD看电影。卓别林的黑白默片,只有背景音乐,所有对白台词都用字幕显示。
      《马贝尔的婚后生活》里,喜剧大师演了一个真正的醉汉——千方百计要想使自己清醒,但力不从心无法清醒过来。
      这个英俊瘦小的男子醉心表演,在镜头前的冒险精神和真诚令人着迷。拍出的电影总是力求达到完美,60分钟的正片能拍出3180分钟,剪辑留存的比例只有53:1。在那个年代,简直是奢侈到无法想象的事情。
      欢喜一部接一部地看下去,有些是跟沈望看过的,有些没有。她最喜欢《寻子遇仙记》,可以重复好多遍。
      卓别林扮演的玻璃匠夏尔洛,某天发现了一个弃婴,无处脱手,只能不情不愿地留在身边照顾。小小孤儿长到五岁,彼此已情同父子,一起耍把戏挣钱谋生。他们在贫穷窘迫的环境里相依为命,小夏尔洛故意把临街的玻璃窗砸坏,当父亲的便上门去更换玻璃赚取酬金。
      后来有人发现这孩子来历不明,要将小夏尔洛抓进孤儿院,父子俩成功出逃。
      正在寻子的弃儿生母在报纸上刊登了寻人启事,孩子又被人连夜抱走。夏尔洛四处寻找,最后累得在家门口睡着,梦里所有人都变成天使,亲切友善,孩子也回来了。
      最后梦醒了,警察带走夏尔洛,孩子已回到母亲身边。
      没有人知道夏尔洛最后去了哪里。他可能死了,也可能在牢狱或一个不知名的地方继续孤单地生活,或许仍在做玻璃匠。
      好梦最易醒。这世界从来都是惩罚赤忱和深情的,浓墨重彩的爱,或许带来短暂慰藉,以及不会孤独的幻觉,最终会让人死。
      活下来的那些,会拼命去学克制和疏离,不愿再看到那个在幻觉中挣扎的自己。
      欢喜在昏沉中睡去,隐约听到自己的心跳声逐渐清晰。所有熟悉的感觉瞬间迫近,如同刀刺。半梦半醒间,就这样看到沈望。他坐在对面,在昏然与寂静中凝望她。
      鼻梁窄而挺,星辰一样朗朗的眼睛,清冷毓秀。凉薄的笑容上,覆了层朦胧冰凉的纱。还是凤凰湖边初见的容颜,那样漠然、不驯和无情。
      他已完成在她生命中的路过。他们甚至没有一张真正的合影。
      但这不重要。她对他的记忆,自灵魂深处而生,自发肤血肉而生。温度、气息、力量和所有最细微的轮廓,绕不过,穿不透,就这样融入每一次自然的呼吸。如同海市蜃楼对着断壁绝崖,默默地共存。
      所以她不需要任何形式上的纪念,完全失去占有之心。这份感情是一道劈开混沌的光,带来对生命全新的感知。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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