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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折戏 离岸[2/2页]

繁星织我意(下) 画骨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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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 欢喜叹一口气,倒头继续睡。别人付过费的房间、高床软枕、热水和食物。她把这些不属于自己东西紧紧拥在怀里,明天的烦恼自有明天来考虑。
      次日果然有人一大早把包装精美的大纸盒送来。长裙、披肩、配饰、丝袜外加高跟鞋,全套配置样样不缺。
      欢喜拿出来穿好,还仔细化了妆,颊边轻扫一片胭脂,遮去恹恹苍白,气色顿时鲜焕起来。以前跟沈望在一起,不能同时公开露面,极少做华丽装扮。在她至爱他的时刻,也不曾如此盛装逢迎。
      她站在镜前端详。裙子有点长,穿上鞋就正好。猩红真皮底细跟,只适合踩在柔软厚实的地毯上,车里或暖气充足明亮洁净的室内,一切足不沾尘的地方。往大街上走,不出五十米便宣告报废。
      欢喜比他的女儿高出起码二十公分,说是给宝琳买的,却完全符合她的尺码。款式繁简相宜,没有任何需要将就的地方。周鹤南是那种经历足够多的人,各式各样的女子如过江之鲫,扫一眼便知价值几何。腰有多细是否靠束腰勒出,胸脯多大还是靠带厚垫的内衣挤压,从不出错。
      上午九点整,电话准时响起。半小时后,两人出现在酒店顶层拍卖会现场。
      这一届纽约秋季精品艺术拍卖会,由哈佛国际拍卖有限公司主办,拍品大类丰富,专门性极强,其中以美术品和古董居多。
      前半场的流程很快,基本集中在美术品、影像(书籍手稿)、部落艺术(酒类)和中东艺术古董(钱币邮票),都不是周鹤南感兴趣的类型。
      要学的东西太多,欢喜中午也没怎么休息,一直在研究拍品类目单。得出的结论是,美术品卖出的数量最为可观,其次为古董和装饰艺术品。相对比较实用的珠宝和手表,反而是最少的。
      周鹤南也愿意教她:“世界上只有艺术品最有价值。股票的平均增值率是40%,而艺术品的增值率是95%。发达国家的投资客,在自身财产的投资组合中,对文化艺术品的投资会占整投资20%。选择拍品,跟私人爱好没多大关系,能不能日常使用更无足轻重。惊人的高回报率,才是吸引大量资本进入的根本原因。”
      她恍然,装作第一次听到的样子,“所以在二战期间,德国人利用战争,拿走了大部分艺术品,因为他们懂得,这些是真正的无价之宝。”
      所以只有古董和装饰艺术类,才是他此行的重点。
      欢喜并非初次踏足高端拍卖会,不至于毫无概念。这些东西沈望也讲过,但她当时听过就算,没怎么往心里去,因为觉得他的这部分生活特质,跟自己无法产生关联。
      现在不一样了。她不见得突然就对古董投资感兴趣,却会对钱感兴趣,以及钱背后庞大复杂的运转规则。
      下半场开始拍卖亚洲艺术和古董。中国的古玉、花鸟字画、佛像、瓷器、珠宝翡翠、文房清供以及西洋油画等,共计241件拍品。有些是经由传教士带去,其中很大一部分,仍是在特殊年代因战乱遭到劫掠,导致流失海外。
      从这时候起,他的神情开始变得专注,处处透着商人的谨慎和精明。什么时候举牌,加码到何种程度是风险临界点,都有讲究。
      黄金有价玉无价,投资客对玉器向来不敢轻举妄动。轮到瓷器拍品轮番登场时,场内明显兴奋起来。
      瓷器是中国历史最为悠久的文化代表符号,这种趋之若鹜,令周鹤南的冷静显得不同寻常。
      “你怎么看,是否值得出手?”他微笑问她。
      周鹤南总是在微笑,并且懂得倾听。他不让他们之间有隔膜,或者刻意地忽略掉又不着痕迹。放松的态度仿佛什么也无须计较,令人自在舒适。
      她受到鼓励,提出想法便更加大胆,“我想起在日本的看过后现代艺术展,对其中一个作品印象深刻。将军瓶形状的透明玻璃瓶里,装满破碎的青花瓷片。”欢喜凑近他的耳朵,压低了声音,“钠钙玻璃很晚才从西方传到东方,那个瓶子,跟这些人正在做的事何其相似。黄皮肤,一身西装革履,内里都是破碎不成型的中国思维。”
      数十件古瓷很快便花落各家,越到后面年代越接近,投资者的兴趣明显式微。
      她忽然正色起来,指着正在介绍的一只景德镇炉钧釉胆瓶说:“我建议你买它。”
      “理由?”
      “因为它上面的斑点。炉钧釉是低温瓷釉,只有低温炉二次烧成,才能做出这种不同程度的垂流效果,报废率很高的。”
      他又笑,“这只是一只仿钧窑,出自雍正年。清代的古董,文物价值并不高。而且釉色比较花杂,通常更受暴发户青睐。”
      “可这就是它最独特的地方。”欢喜坚持己见,“就像文玩市场里的青金石,刚开始被炒得火热,很多外行从名字判断,认为混着金色斑点和白色棉裂纹的最美,像蓝天上同时出现云朵和星星。其实斑驳越多,石头的品相就越糟,反而是纯色为上品。炉钧釉不是,《南窑笔记》里有过记载,‘有红点为佳,青点次之。去年的伦敦苏富比拍卖会上,品相比这个还差点儿意思的炉钧釉,起拍价是它的一倍。你看瓶身上的红色斑纹,在我见过的炉钧釉里,分布得这么均匀饱满的釉面太难得。”
      那只说明一件事,她见过并且亲手摸过的真品为数不少,才有足够的经验作比较。
      周鹤南眯着眼侧目打量,“你对古董也很有研究,算是给我的意外惊喜吗?”
      欢喜愣一下,直觉自己大意失言了,含糊道:“我……只对这种窑变工艺感兴趣,凑巧而已。”
      人很难彻底消抹过去遗留的痕迹,尤其面对周鹤南如此敏锐精悍的观察力。
      他略有犹疑,眼中闪过几许跃跃欲试的兴味,“既然这么肯定,敢不敢跟我打个赌?若它值得,你会得到额外报酬,跟拍卖会抽取的佣金同价。”
      “那万一我要是输了呢?”
      “你可以用我给你的报酬一次性付清赌债,也可以继续为我工作,分期偿还。”真是精明得吓死人,出门不占着便宜都算吃亏了。
      “不赌。”欢喜想了想,“这只是私人建议,你当然可以不认可。而且瓷器又不是纺织品,还不算在我的工作范围内。”
      “这么怕输?佣金比例不会超过拍品总价值的百分之三十,也没多贵。”他笑得更欢畅。
      老天,他们对“贵”的定义当然不在一个水平线上。这就开始了,天生含着银匙的幸运儿,无论表现得多么平易近人,永远搞不清民间疾苦。
      “不、全、是。”她微微白他一眼,“周先生,我只想安稳赚到应得的薪水,不是来撞运气。可你不一样,没风险的事,没成本的事,意味着没有丝毫赚钱的可能,根本不值得你花时间。”
      天晓得这是她生平头一回正式学习如何不露痕迹地拍马屁,尤其是对一个听惯了顺耳之言的男人。
      效果显然还不错,周鹤南不动声色地把号牌递到她手里,“你来。”
      他们又陆续选中几样古瓷,数量不多,只两、三件。
      周鹤南很克制,全当热身试水。虽然有钱,倒不是头脑发热就肯随便一掷千金的傻瓜。他不糊涂,不变的笑容里可以蕴藏很多种含义。默契在紧张的磨合中达成,只需一个微小的暗示,欢喜便知道他要她怎么做。
      四件晚清吉服是压轴之物。
      不知不觉间,他把懒洋洋坐姿收起,漫不经心的眼神变得锐利。这趟行程的最终目的,无非是冲着这几件缂丝古衣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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