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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折戏 存素[1/2页]

繁星织我意(下) 画骨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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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欢喜习惯了掩藏惊诧,这回还是流露些许端倪。印象中,她想不起来周鹤南几时流露过这样的亲密熟络。
      昂山廷退开一步,迅速恢复了常态。还是一派谦和从容模样,得体地对着周鹤南微微颔首,眼睛却看着欢喜,提醒道:“不为我们介绍一下吗?”
      蝎子收回尾钩,空气里的紧张犹在。
      周鹤南端然沉稳,注视他说每一个字时细微的神态。从头到尾无所表示,看样子不打算主动示好。
      欢喜站起身,自然而然地挽上递来的胳膊,说:“没这个必要。”
      她挽着他,姿势郑重坚决,仿佛逃避又像是挑衅。溺水之人抓紧身边唯一的浮木,没得选。
      周鹤南瞬间会意,温和地捋一捋她颊边碎发,“走吧,去看看我们拍下的东西,顺便把合同签了。你眼光很好,选中的这件孤品,不知多少人羡慕。”
      欢喜意外地与他对视,默默了数秒,两人眼中的意味却大不相同。
      一双背影相携而去,就这么把昂山廷晾在原地。
      周鹤南放慢步子,安抚似地在她手背上拍了拍。欢喜于是静下心,一步一步继续往前走,走得那么认真又那么萧条。仿佛自出生起就在做这样一件事,从未停下来过。
      知道身后有一道目光在紧紧盯着,令背上生出蒺藜,比鞭子抽上去还疼。昂山廷……小楠说过,要小心昂山廷。在她对一切还无所察觉的时候,就在他手里吃过暗亏,又侥幸从煤气中毒里逃出一条命。从此以后都不敢低估他,告诉自己要忘记那些侥幸,记住所有危险。无论任何时候,决不能轻敌。
      世上没有那么多阴错阳差的意外,值得警惕的,永远只有深藏在面具下的东西。
      雪后初晴的太阳,透着虚幻的白光。
      “我们要去哪儿?”周鹤南看看她身上单薄的裙子和浅口高跟鞋,“离开酒店的话,还是找辆车比较好。”
      走出温暖室内,冷风吹得面上一僵,整个人顿时清醒了。这才尴尬地发现,周鹤南一直跟着她的步子,已经走出酒店大堂。
      “对不起周先生,你接下来有什么安排?”
      “晚上约了朋友小聚,想带你一起。下午倒没别的事……你还好吗?”
      “我很好。”她歉意地笑笑,不动声色把胳膊从他臂弯抽出来,“晚上约的几点?我会提前准备。”
      “要是没兴趣,就别勉强。”
      “不勉强,我想去的。”这话倒是真心实意,她很感激他及时的解围,“刚才谢谢你。”
      他突然狡黠地笑,露出一口粲然白牙,低问她:“我装得像吗?”
      “像……什么?”
      “我以为你遇到前任来纠缠,就假装是你男朋友。”周鹤南眨眨眼,“他好像对我很有敌意。电影里不都是这么演的,可能这种桥段已经过时了?哈,毕竟我年纪太老,看着跟你不相衬。倒像是占你便宜了,所以不用谢。”
      “周先生……”欢喜哭笑不得,“你不老,但想象力未免太丰富。”
      法国是个随时随地都可能发生浪漫邂逅的地方,尤其对周鹤南这样英俊多金的中年儒商。她知道他身边当然不会缺少年轻的情人,不过这种事摆在台面上聊就没必要。
      “所以你现在是单身,还没有男朋友?”
      “没有。”
      欢喜有点奇怪,他这么突然问起这个。就因为昂山廷?
      周鹤南看了看外面,肮脏的雪地上,踩着无数纷沓杂乱的脚印。轻触她静定面孔,是凉的,额头和手亦是同样冰凉。
      他的举动完全出于善意,她忍住了没躲开。或许是风太冷,他的手又太暖,令皮肤激起一层栗。
      “去吧。”他说,“先回房间换身暖和的衣服,我在四层酒廊等你。”
      “好的。”
      她当然得说“好的”。从哪个角度看,周鹤南都是无可挑剔的完美雇主。
      欢喜一出了电梯,立即脱下高跟鞋拎在手里,光着脚在地毯上跑,越来越急。被充满变数和恐惧的未来追赶,一头扎进暗中,内心早已千疮百孔。
      扑倒在床上,才觉出后怕。哪儿都是沈家人,千里万里躲不开。跟昂山廷的不期之遇,是否会埋下隐患?反复回忆刚才的交谈,自己的反应有没有疏忽之处,令他察觉到什么端倪?除了孩子,她再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失去。
      盘发全部散掉,乌黑如云的发披下来,盖了一脸一肩。那肩还在微微颤抖,惊弓之鸟的样子多么讽刺。想来也不过两、三年前,那时候的欢喜多么年轻,英勇无所畏惧,不害怕黑暗,不怕与阴谋对峙,不怕爱上一个危险的人也不怕因此受伤。
      半小时后,她出现在周鹤南指定的地方。
      光柱中尘埃飞舞,空气光滑平坦,并且暖。如一块厚重丝绒,覆盖住所有欲言又止的隐秘。
      欢喜逆着光走近,竟晃得他微微眯起眼睛。
      她刚洗过脸,颈项间残留卸妆液的清茶味。换过干净棉衫,还穿来时的旧外套。黑发散落两颊,盘出的波浪弧度仍在。肌肤苍白宁静,焕发幽蓝火焰的光泽,似惊鸥不肯栖于孤船。
      打过招呼后她坐下,招手要了杯热水,知道对方有话要说。
      周鹤南转动杯子沉吟片刻,“沈小姐,我可以问你一些问题吗?”开口很直接,符合他一贯的风格,不拖泥带水浪费工夫。
      她托着腮,嘴角的笑很淡。是天降大雪,沉默入了骨,已失去呼救喊痛的能力。生之卑微与沉重,自有诸多不可言说的艰辛。
      “你买下我一周的时间,但不包括隐私。当然什么都可以问,回不回答在我。”
      他端详她的神情,认真地点头,“刚才那个人,是你过去的男友?”
      “不是。他叫昂山廷,脑外科医生,我曾是他的病人。”
      “现在健康状况如何,是否还有隐患?”
      “去年在日本做过手术,已经痊愈。”
      “你拿的只是旅行签证,却不打算回中国,出于什么原因?欠债还是结仇?”
      “因有些事不愿再提,有些人不必再见。”
      命运当头,别无选择,不存在完全自由的意志。
      他抬头直直注视她的眼睛,皱起眉。疼痛和损毁,在漆黑的瞳仁里留下痕迹,如同静止的琥珀,里面沉淀阴影。
      “你身上是否还存在商业纠纷,或其他难以解决的人情麻烦?”
      “不欠钱债,也没有情债。”
      爱与被爱,都是作茧自缚之事。而孤独是人的本质,无论多么渴望理解与贴近,最终不过变成无法可解的消耗。她从来只有自己,孤落落一身清净,也空无所留。
      “那为什么怕他?这个人出现,对你存在威胁?据我所知,他是手望集团沈家的养子,不久前又娶了沈立的小女儿。”
      欢喜慢慢收住笑意,“抱歉周先生,这个问题我没法回答。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楚。你可以理解为,我只是不想见到过去认识的任何人。”
      灵魂却起伏不定,剧烈如同深渊,拒绝外界的任何深入和打探。
      “好的,我知道了。”他的声音忽然低沉,笑容依旧宽和。
      她喉咙干涩,徒劳张了张口,却找不到词语。他究竟知道什么,还知道多少?为什么选择在这个时候提及,又很克制地没有究根问底?往事是充斥巨大阴影的深渊,总在猝不及防的时刻出发回响。
      点到为止的探究,似乎告一段落。他换个话题又问:“沈小姐,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
      欢喜极缓慢地摇头,仔细回想关于这个男人的一切,发现自己几乎全无了解。
      “你对我压根一无所知,就敢跟着陌生人跑到美国?万一我是坏人呢?”
      极淡的阳光照进来,在脚边拖延出狭长的金色光带。太荒疏,又显得寂寞。
      逃避往事的追杀令她疲倦,层出不穷的秘密也令她厌烦。欢喜懒得再猜,直接反问他:“能有多坏?周先生,我只是个无名小卒。这世上还有什么东西是我有而你没有,又非要从我这里拿到的吗?我想不出来有这种必要。”
      分明是赌气的话,他却觉得有趣,目光中不知是好奇还是玩味:“不一定,钱买不到的东西很多。你看起来对凡事都很警惕,就不怕我起歹意,伤害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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